“小碧，外面状况如何？”
“回小姐，一共两千整。”碧棂窗缝外又递进一张纸条，绿衣小丫鬟又脆生生改了口，“两千零一人。”
“哪个人这般不知死活？”白衣少女坐在榻上，闲闲地摆弄一块丝巾。
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肤白胜雪，眉目如画，顾盼间更是灵动之极，让人偏生出十二分爱怜。
“是个尖嘴猴腮的丑男人，已经来过三回，肯定是哪家公子叫来的。”小丫鬟翻了翻本子，颇有几分不满。她家小姐岂是外面的庸医，一叫便可以屁颠屁颠地跟后面去看诊的？
少女纤手扯过丝巾，娇艳的容貌顿时掩在轻绸之下。
“小碧，准备开诊。”
“那两千零一人？”
“自然不叫。随便找个阿婆进来。”
开玩笑，她妙手圣医水凝儿可是出了名的刁钻古怪，你若想来诊便让诊，怎么对得起这名号？
是的，她叫水凝儿，乃是俞南国的第一神医，拥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如同圣女一般的存在。
她奇：任你如何如何的重病之姿，垂死之体，一抬入她苑内，不出一个时辰，便能蹦蹦跳跳走出来。
她怪：每日只给一人看诊，而且诊断时需在不回苑内。被诊之人不会记得当中任何细节，最多只会隐隐想起她脸上如烟似雾的轻纱。
除了以上这些，这圣医还订出一条怪规矩：所有恢复健康之人都需在牛皮纸上书字。
雕花木门一扇扇打开。
小碧搀着一个年过半百的驼背老人走了进来。
“坐。”水凝儿柔柔一笑，示意她坐下。小碧随即退出阖了四周门窗。
大约是见到她亲和可人，老人畏缩的神情逐渐退去。
“小姑娘……”可才刚说话，便是一阵猛咳，咳得整个枯瘦的身子都快支撑不住。
“痨病？”水凝儿蹙眉，方才分明看见老人手中遮掩下的一抹红，又是这种机制退化的身体，怕是已经拖不久。
喘息了一阵，老人才微微点头。“其实我一个孤老婆子，得了这病倒也没啥奢望。去了也就去了，老身这条命也不值那几文钱。可是我那小孙子偏让来看看。唉……也就是放不下他，才拖了这么久……”
两根手指点上她右边太阳穴。
“嘘……别说话。安心地看着我的眼睛。”水凝儿放柔了声调，轻轻腻腻的，似在催眠一般。
老人听话地抬头。这一看再也移不开。
她眉目间隐约有一股轻灵的仙气，双目更尤似一泓清水，汩汩转动。
稍稍看上一眼，便觉得好似要被吸融进去，再看一会，便连神智也失了去。
老人张着嘴，眼睛大睁，再一动不动。
水凝儿看着她的反应，举起左手覆上指尖，敛神聚息。
不一会，一道红色流状物体自指尖溢出，涌入太阳穴，消失无踪。
老人的脸色渐渐红润，原本枯瘦如柴的身体也稍稍丰腴起来，竟似一下年轻了十多岁。
“小碧……”声音有几分无力。
“小姐！”绿衣丫鬟推门而入，紧张地哎声道，“怎么又脱力了，小姐要不停两日？”
“不碍事……”她轻轻摆手，继续几不可闻的腔调，“……我去休息会就好……等会你帮我拿字……”
“好，小姐小心。”
与小碧挂心的神态不同，水凝儿一背过身便俏皮地吐吐舌头。
她哪有什么脱力？生来就是医手，连死人她都救活过，这区区的痨病算什么？只不过，她对别人的千恩万谢总是很头大啊！她完全不习惯甚至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于是乎，只有逃避这一条了！
果不其然，她刚在隔间软床上坐下，就听见老人一声声含泪的道谢。
唉，连这种距离她听到了也觉得很……那个。
“小姐，你好些了吗？”小碧的声音远远飘进，水凝儿连忙半倚着，装出一副娇柔病弱的模样。
“好多了……”她慢吞吞地自枕边摸出一个翠绿小瓶。中间飘着少许红色液体，清清凌凌的，甚是怪异。
见状小碧急声道：“小姐，你都还没有好好休息，不要再使用能力了！”
“没事的……字给我……”
小碧把手往背后一藏。“不要，要看着小姐休息够了我再给！”
“我说没事就没事！”水凝儿乍然大吼，那声调分明比牛还壮。
小碧良久无语，眨眨眼睛把字递了出去。
晕黄的牛皮纸上只歪歪扭扭地书了个“一”字。
水凝儿摇摇头，唇边一抹轻笑。
写字对那个老婆婆来说，大抵是件苦差事。但是就着感激之情书写下的东西，这就够了，只要是用心的构成的……
闭眼念出一段诵词，墨黑的“一”字竟飘飘然飞到半空，渐渐幻化成一颗饱满的红心。翠绿小瓶在下面一摇，红心顿时又化成一滴水，落进瓶中。
“大功告成！”水凝儿塞上瓶塞，开心地摇了两下。
“小姐。”即使看过那么多回，小碧仍然保有疑问，“这个小瓶子到底有什么用途？”或者说，为什么要收集别人的感激。
水凝儿白她一眼，用一种你很没常识的口气说：“天知道！”
她水凝儿不知道，但是天会知道。
就像一出生，她就会别人所没有的能力，她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特殊。十三岁死磨硬泡要离家自立门户。别人问她为什么，她回答：天知道！订下林林总总的规矩，原因也是——天知道！
一句话来说，她水凝儿的特异独行，就是天定！
虽然……这是有点推赖老天的嫌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