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离寺院还有一段距离时就看见周夫人正站在门口焦急的等待着。一见孟饶玉,连忙走上前去,有点担心的责怪道:"饶玉啊,你这一天跑到哪里去了,可是担心死我了,我前后都找了一圈了呢。"
孟饶玉见周夫人满脸的关切之情,心里不由得一阵热乎乎的,想来,她很早就没了爹娘,从来不会有人关心她的安危,如今居然有人这么为她着想,这份温暖和情意是无论用多少金钱都换不来的。
她本想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周夫人,可是转念又一想,她要是实话实说,难免为让周夫人担心,所以就说了个小谎:"我去前面的街上逛胭脂水粉店太投入了,一下子就忘了时间。"
周夫人用手指戳了一下孟饶玉的额头,无奈的摇着头道:"你啊,下次可不许这么吓我了,要是把你弄丢了,展鹏回来还不得哭着找我要人啊?"
孟饶玉红着脸甜甜一笑,然后挽住了周夫人的胳膊,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朝周家庄走去。
话分两头,对于孟饶玉来说那不过是个平常不能在平常的下午,她与林耀国相遇,然后分开,就如同她和其他擦肩而过的人一样,只不过是彼此的过客,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可是对于林耀国则不是这样的,他回到上海后,先是见了大哥沈振山,然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这个时候年轻的杜军已经就是他的手下了,杜军看着受了伤的林耀国满脸的歉意:"大哥,真是对不起,是我们太大意,中了对方的埋伏,还险些害了大哥你,幸亏大哥你福大命大啊,我这就带着兄弟们去灭了那些家伙。"
"不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林耀国挥手将杜军拦了下来,杜军见林耀国阻止也不便多说了,但是他猛然睹见林耀国桌子上放的那些黑色的外衣披风还有斗笠,不由得有些奇怪:"大哥你这些东西怎么还留着呢,我让下人帮你收拾掉吧,上面都沾上血迹了,不过大哥,杜军是真心佩服你啊,居然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还能找到这些破衣服来伪装自己,顺利脱险。"
还没等杜军的手碰到那些东西,就被林耀国大声的叫住,杜军吓的一哆嗦,扭脸看向林耀国,见林耀国那脸上的神情似乎相当珍惜这些东西,他心中纳闷,莫非这些是用金子做的不成?
林耀国愣愣的望着那些东西,脑子中又浮现出孟饶玉的倩影来,或者准确的说孟饶玉的影子从来没有在他的脑海中消失过。
他抬头对杜军说道:"下午你去叫个画师来,我想让他帮我画个像。"
"画像?"杜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林耀国想要干什么。
林耀国也不打算和他多解释,他也不敢追问,只好按着吩咐去办,下午他将上海有名的画师找了来,林耀国格外有耐心的给画师描述着孟饶玉的样子,一遍又一遍,从脸庞到发丝,从头到脚,事无巨细。
画师按照林耀国的描述,修改了几乎十几遍,最后才把画好的画交到林耀国的手中,林耀国站在窗口,仔细的看着孟饶玉的画像,心潮涌动,不错,不错,这画像就是活脱脱的孟饶玉,就是他梦里的女子啊……
"杜军啊,你去趟苏州,我要你去帮我寻找下这个叫做孟饶玉的女子。"
林耀国眯缝着眼将画递到了杜军的手中,杜军展开画像一看,画中的女子果然清丽脱俗,可是林耀国一直都是忙着堂会里的事情,至今未娶妻,怎么突然对这个女人感兴趣了呢?
杜军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哥这女子是?"
林耀国呵呵的爽朗笑了两下,掷地有声的说:"这个女子就是你将来的大嫂!"
杜军按照林耀国的吩咐带着两个弟兄就快马加鞭的赶往了苏州城,到了苏州城他们一路明察暗访,那个时候不像如今有互联网,人肉搜索很方便,只能靠人的一张嘴,两双脚。所以查找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经过三个人半个多月的走访,终于查明了孟饶玉的住所,也知道她和周展鹏订了婚的事情。杜军见林耀国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便带着弟兄们悄悄返回了上海,因为林耀国三令五申的叮嘱过,这件事不能惊动到孟饶玉。
杜军回到上海之后,将从苏州得来的情况,一五一十的禀告给了林耀国,林耀国听完后眯缝着眼睛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会才摆摆说:"行了,你下去吧,这事不要对任何人说知道吗?"
杜军顺从的点点头,然后忍不住多嘴的问起:"大哥,这小娘们都和人家订了亲,还住在未婚夫家,我还咱还是另外再找大嫂吧,虽说这小娘们长得也不错,但是凭大哥你的条件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啊?"
林耀国听了杜军的话,横眉冷目的瞟了他一下,坚决的道:"你的大嫂只有一个,那就是孟饶玉,而且我林耀国看中的女人又怎么会有得不到的道理呢?"
杜军见林耀国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于是就乖乖的退了出去。事情到此为此,好像就暂时终止了一般。
林耀国一直在上海忙着与人火拼,争地盘,做生意,而另一方面孟饶玉和周展鹏一家人在周家庄过得平静安乐的日子,快活的不得了。
如果事情真的就停滞到这里的话,那么也许就不会有更多的故事,但是人啊,欲望一起就再也难以平复下来了。林耀国亦是如此,对于孟饶玉是贪念也好,深爱也罢,这些都化成了他的执着和不放手。
春去秋来,转眼间便步入了金色的秋季,清晨白蒙蒙的雾气将整个周家庄都笼罩起来,好像在给四周的水稻最后的滋润,太阳出来了,眼前金黄一片,包面的稻穗低着头,把稻杆都压完了,露珠挂在稻粒上,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发出耀眼的亮光,好似无数珍珠,一阵风吹来,水稻随风而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就像农民的笑声。金色的稻穗一起一伏,远处看来如同是海浪一般,煞是好看。
整个周家庄里的人都在庆祝着这个丰收的季节,而周员外家更是不例外,这庄子里面大部分地可都是他们家的,其余的人都是在租用他们的地,今年收成好,就说明他们的粮仓又要装不下了。
孟饶玉,周展鹏,周员外,周夫人四个人边在庭院里喝着桂花茶,边天南地北的聊着天,直到深夜才散去,各自回房休息。
到了午夜子时,孟饶玉正睡得香甜,突然听见周展鹏急切的在门外呼唤着孟饶玉,孟饶玉赶紧穿衣服坐了起来,然后下床跑到门前,伸手将门打开,探出头看着满脸是汗的周展鹏,纳闷的问:"展鹏哥,怎么了,看你气喘吁吁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周展鹏擦了把脸上的汗,也顾不得多休息,就喘着粗气说:"饶玉,不好了,咱们家粮仓着火了,我和爹正带着人救火呢,娘急火攻心晕倒,正在屋里面躺着,你得去庄子里多找些人过来帮忙。"
孟饶玉侧脸,踮起脚尖往后院方向的粮仓看去,果不其然,在漆黑的夜色中,一团红光在肆虐的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孟饶玉拉着周展鹏的手,脸上露出了关切和担忧的神情:"展鹏哥,你放心我这就去叫人,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的照顾自己,千万别出事,周员外也是,人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放心,饶玉,为了你,我也不会有事的。"周展鹏说完,轻轻的扳过孟饶玉的头,在她的额头在轻啄了一下,然后扭身快步又往火场的方向跑去。
孟饶玉也不敢耽搁,慌张的连鞋都没穿好就跑了出去,在庄子里面挨家挨户的叫人来帮忙。
很快全庄子里的人就都聚集到了周员外家的粮仓,大家齐心合力的共同救火,可是无奈火势太大了,折腾到了天亮才逐渐被人们扑灭,可是里面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
周员外望着一片狼藉的粮仓,再回头看看一个个被烟熏的如同包公一般的大家,心里阵阵叹嘘,可是世事无常,这天灾人祸的,他又能怨得了谁呢?
虽说这次损失是大了点,但是也不至于动其根本,罢了罢了,就当是次教训好了,周员外这般的默默在心里劝告着自己。
可是古话常说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福不双至啊,果然有道理,正在周员外想感谢大家两句,然后让他们回家时,家里的老佣人周叔脸色煞白的跑了过来,到了周员外的耳边,低声说道:老爷啊,不好了,刚刚大家救火的时候,书房被人盗了,你柜里面的东西都,都不见了?"
"什么?"周员外闻听此言顿时两眼发直,呆住了。
那柜子里不但有大把的银票,珠宝,更重要的还有着周家庄的所有地契……
虽然周叔的这句话,说的很小声也很谨慎,但是架不住旁边有耳尖的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不一会儿,这消息就在众人中传开了,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其中有些人暗自替周员外一家惋惜,更多的人则是偷偷庆幸。
惋惜的人,是因为周员外一家平日里乐善好施,对他们乡里乡亲的都很好,庆幸的人,理由很简单,这地都是周员外家的,他们忙了一年不过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而已,就算周员外为人良善,但是千百年来的地主与农民的关系在那里,他们最后所剩的粮食也不多,仅够温饱而已。
如今地契没有了,那就相当于土地没有了主人,他们可以不必向周员外缴纳租金和粮食了,那么他们的生活将一下子好起来。
周员外也是活了一把年纪的人了,这种事他还是能看明白的,他心里知道没了地契,他在周家庄的一切就都没了,难不成他要赖账?没了地契仍然强霸着土地?这肯定不可能,纵使其中真的有人愿意理解他的遭遇,和他重新签订地契,他也相信这不过寥寥几人而已,大部分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他不怪大家,这也不能说谁自私不自私,毕竟一个改变生活的机会就在眼前,任何人都会选择先保护自己吧。
周员外忽然觉得两眼发黑,腿一软瘫倒在地了,他很累,真的很累,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
周展鹏连忙将他爹扶住,然后吩咐周叔留下来,遣散还在原地说个不停的村民。
等他搀着周员外回了卧室后,让他慢慢的躺在床上,这个时候周夫人也醒了,孟饶玉正好也在。
周展鹏看着形容憔悴的周夫人和孟饶玉,苦苦一笑,他想她们也一定知道了这些噩耗。
想想昨夜里大家还在一起说说笑笑,一起赏月,根本就不会为以后的生计发愁,可是现在不同了,他们不能不为以后做打算。
过了许久之后,随着周员外的一声低吟声,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周夫人赶紧跑上前去,握住周员外的手,神情关切的问:"老爷啊,你怎么样了,你可不要吓我啊。"
"夫人,我们,我们家……"周员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去,话语中只剩无奈,神情也显得分外的落寞。
周夫人轻轻的将周员外的嘴堵住,默默的晃晃头,温柔的说:"老爷啊,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嫁给你这么久,什么富贵也都享受过了,我啊,只要咱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可以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就好,其他的我真的都不在乎。"
"是啊,爹,你就别担心了,咱们不是还有生意呢吗,等过几天我去将外面欠的帐都收回来,吃穿是肯定不成问题的,以后也定能东山再起。"
周展鹏也俯着身子安慰着他爹,孟饶玉也在一旁附和着,和周展鹏一起劝着周员外。
周员外望着危难过后,应相守着的一家人,心里暖呼呼的,眼眶居然不知不觉的也红了起来,是啊,千金散去还复来,钱没了就没了,有什么比一家人在一起更重要的呢,何况他还有生意,还有他们现在居住的大宅,又不是一无所有走投无路了,又何必一蹶不振呢,这样怎么对得起妻儿?
想到这里,周员外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来,"恩恩,有你们在我身边,我就安心多了,既然事情都发生了,我们也不能在抱怨,只能一步步向前走。"
"老爷,既然你能这么就放心了,呜呜呜。"
周夫人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放下一些。
这个时候,周员外又扭头看看一旁的周叔说:"周大,你去告诉村民们,既然地契已经被盗走,那么我也就无权向他们收租金,让他们好自为之吧。"
"老爷……"周叔替周员外心疼啊,这可是不小的一笔钱财啊。
"这都是天意,大丈夫就是要有所担当,既然地契以丢,我也不能名不正言不顺的赖着,就这样吧。"
周叔狠狠的哀叹一声,弯着腰,耷拉着脑袋退了出去。
周家人手握着手,站在一起,在他们眼中,这是灾难的结束,新生活的开始,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仅仅是噩梦的序幕而已,现在紧握着的手,现在相互依偎着的亲人,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如此了……
简单的休养了几天后,周员外就带着周叔一起起身去了外地去谈生意的事情,而将周展鹏留在家中,毕竟这是多事之秋,留个男人在家也能安心一些。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周家里少了很多欢笑,尽管每个人都努力的打起精神,看起来都是在微笑,其实心中的阴霾还是难以扫清。
周夫人偶尔就会坐在院里正对门口的地方,眼巴巴的望着门前的路,孟饶玉和周展鹏知道,周夫人这是在等待周员外的归来,算来也是掐指一算,周员外也走了不少时日了,以往周员外也经常外出办事,一去十多天,一个来月也都是正常的,但是不知道为何,这次周夫人的心里如此不安,总是觉得眼皮跳个不停,睡不着吃不好的。
周展鹏和孟饶玉也没太多往心里去,他们以往周夫人是因为家里最近出的事,所以自己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呢。
但是有人说过,生活在一起久了的人或者是两个真心相爱的人之间总会存在心里感应的,而此时的周夫人正是如此,事实证明她的不安不是空穴来风。
又过去几天后,周夫人吃过早饭,照例的坐在院落里,呆呆的望着门外,一声不吭,孟饶玉从房间里拿来一件厚厚的灯芯绒披风,走到周夫人的身后,披在她的肩上,然后也撩起裙角坐到了周夫人的身边,将手掌盖在周夫人的手上,轻声道:"夫人,外面凉了,您还是回屋吧,老爷回来,定第一个通知您。放心吧,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一两天,您也别太过担忧了。"
周夫人侧面看了一下懂事乖巧的孟饶玉,脸上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来:"好好,我知道了,风的确是大了,那我们一起回屋吧。"
周夫人知道她不回去,孟饶玉也必然陪着,而且今天的天气的确不好,天空乌云一团一团的,就压在头顶,空气闷得很,让人喘不上气来,看来是风雨欲来了啊。
周夫人起身在孟饶玉的搀扶下回了房间,没过多久,外面果然风雨大作,一道道利剑般的闪电撕扯着乌云。可破碎的乌云却又重新聚拢,在苏州城的上空奔驰,黑压压的,令人胆战心寒。有时,炸雷响处,一个圆圆的、像太阳一样的东西,发出耀眼的蓝光,从天上落到地上;这时乌云也耀武扬威地闪亮着,一眼看去就像一大群可怕的黑黝黝的鬼魂,穿着金缕丝绒衣服,挥舞着黄金铸成的、刚出炉就拿在手中的宝剑。这些鬼魂们发出轰隆隆的震响,威胁着因恐惧而噤声的草原。他们的诅咒和威胁浩如海洋,势如汹涌澎湃的巨浪,接连不断地驰向远方,发出像高山猝然崩裂,轰然倒地的巨响,把大地砸得粉碎,随后又同它一起向那无垠的太空飞去,化作纷纷的石雨,--因此那声音又像天空崩裂成碎块,从那蓝色的苍穹急落而下时发出的轰鸣……那些乌云就是这样震响着。
孟饶玉赶紧跑到窗口把被雨击打的沙沙带响的窗户又好好的关严,然后唏嘘的将脸贴在窗缝处,向外看去,除了苍茫无边的雨,就是那轰隆隆的雷声和闪电,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清楚。
秋天怎么会下起这种雨来呢,孟饶玉的心头也好像被这不寻常的暴雨弄得有些慌乱。
就在雨下的就急的时候,门外人声嘈杂,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刚刚才躺下的周夫人一翻身又坐了起来,她摆手叫过孟饶玉说:"饶玉啊,外面是不是有了动静,是不是老爷回来了啊,我要去看看,去看看。"
外面雨那么大,周夫人近来身子骨又不太好,孟饶玉怎么能让她冒雨出去呢,她一把按住周夫人,说道:"夫人,我出去看看吧,您别急,知道是什么事之后,我第一个回来通知您。"
"好,好,要是老爷回来了,你要赶紧告诉我。"周夫人也不多坚持了,听从了孟饶玉的话。
孟饶玉披上一件蓑衣,戴上斗笠就顶着雨跑到了外面,刚到门口,第一眼就见到了已经被浇成落汤鸡一样的周展鹏。
她赶紧将身上的蓑衣脱下来,高高举起,然后跑到周展鹏的身边,将两个人的头遮住:"展鹏哥,怎么了,你怎么站在雨中,这样会感冒的,快把蓑衣披上。"
周展鹏脸色苍白,一言也不发,他似乎已经灵魂出窍了一般,整个人变得毫无生机,就算是孟饶玉这么的站在他的面前,他也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