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同样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星期六,我从停止供应暖气的VH中学步行前往植城中央的街道,途经VH中学校门口的小卖部,我和小卖部的老板,一个模样特像比目鱼的老男人,寒暄了几句时事。
这家小卖部的橱柜上陈列着各类果汁饮料苏打水,四类本省品牌的香烟,还有一个蓝色调的地球仪,橱柜中间为正在播放新闻的电视机留着空间,电视里正在播放的节目是关于本市可持续发展的环境报道。
IAC,一个致力于生态环境保护的民间组织,正在为全面建设泛青亘生态圈加强呼吁。
报道后来有些生硬地播报了本市当天的环境指数,相对湿度为78%,PM2。5为77,气温为8—14摄氏度。
我看着报道,开始我和小卖部里的老板谈论天气,谈到即将到来的摆手舞节,谈及VH中学及羊博士的蝴蝶展览。大约到下午1点45分钟,我离开学校门口的小卖部,来到人流如云的街头。
我甚至花了很长时间去观察与我擦肩而过的路人。在植城的东正街路口,一只尾随我多时的狗吸引了我的注意。这只狗很有灵气,全身黄褐色的皮毛让我想起刚刚过去的冬日原野。
狗看了我一眼,我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在看我,但我看着她,我看着她的白色鼻翼。
我被狗的白色鼻翼触动内心深处的某种隐痛时,狗却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我看着狗消失的方向,拥有30度坡度的东正街向着北方延伸,街道的坡度犹如早晨未曾结束的梦境带给我消沉。初春,星期六的下午,这种消沉的趋势更甚。
但我不认为我有多消沉,我正打算为我平淡的生活做点什么。
2
我穿过东正街,钻进想念北方咖啡屋。
这栋拥有小资气质的房子,红砖、青瓦、两层式的建筑,每次它都让我想起哥德、费尔巴黑、海子、土家吊脚楼以及我的梦境。
我在咖啡屋二楼靠窗的一个座位上坐下。风从开启的窗户中吹进咖啡屋,在有着草绿色墙纸装饰的走廊墙面上停了下来,然后似乎销声匿迹。有着栗色桌椅和陈列品的咖啡屋并不因为草绿色的相间而显得格格不入。我看着草绿色的墙面,想着记忆中的一片草地,然后挥手叫来服务生。
穿着燕尾服式外套的服务生应着我的手势走过来,他站在我的身边,挡住从窗外袭来的三月的微风。
“先生,你要喝点什么吗?”
“我想找一本去年的杂志。”我看着座位旁边的陈列架上放着的几本服装杂志对服务生说。
“什么杂志?”服务生问我。
“应该是2002年第一期的《与你同行》。”
“这个恐怕难找了,过去的书我们是必定放回仓库里了。”
“可以到你们仓库里找找吗?”
“我们没有仓库。”
“不是说放回仓库了吗?”
“这只能算是比喻,先生,请问你要喝点什么吗?”
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服务生。燕尾服并没有给我带来好感,相反,他让我想起了一只举着托盘的螳螂。
服务生除了套着燕尾服外套外,还穿着一双奇长的尖头皮鞋,两只皮鞋呈45度的夹角冲着无辜的我。皮鞋由于过长,已经和我目测到的他那163厘米的身高形成鲜明对比。
“给我来杯想念北方的酒。”
“没有这种酒。”
“比喻。”
“你最好确定一下你要这种酒。”
“就是这种酒吧!”我坚持道。
“那好吧。”服务生说完转身离开。
我随手拿起陈列架上的一本服装杂志,从中间翻开,看着杂志上一个穿着黑色铅笔裤的模特的画像,突然让我想起了我中学时期的数学老师。
3
我中学时期的数学老师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女人,她丰满的胸部像我家乡原野上起伏的山坳(我一直认为我的家乡是在乡村,而非城市,这很奇怪)。有一天晚上,应该是我14岁那年的一个春天的晚上,我梦见了我的数学老师,在梦中我躺在像数学老师胸部的山坳上,全身充满暖意,直至梦遗。
后来,我的整过少年时代都是在与那个数学老师有关的梦中度过的,这期间我只给数学老师送过一只蝉,我用粉红色的毛绒线系住一只喋喋不休的鸣叫的蝉,站在中学那条幽长的木楼间的走廊上,递给我的数学老师,她显得很高兴,但我并没有告诉她我一直梦见她。
我以为梦遗是一种病,我不敢告诉任何人,但我后来还是悄悄地跑到镇上的老乡医那里,把我的梦遗之情景告诉了那个老乡医。老乡医听完的我病情,嘿嘿笑了两声。我那时在课堂上学到一个词,叫枯木蓬春,我认为正好是老乡医的表情给我诠释了这个词的意思。
他说:你被狐狸精给缠着了。
我说:哪来的狐狸精?
他说:她是一个狐狸精,你最好别听她的课,镇上有很多男人都被她迷着了,你一个小屁孩,知道什么。
我说:她是我的老师。
他说:你没有看过她的眼睛吗?
我说:看过。
他说:那就对了,我还是给你配一副药吧,不然你就毁了。
老乡医后来给我配了一副药,我只认得那副药中有一种植物便是那旱莲草。我回家,背着父母的面,熬药,药吃了三天,果然有所好转,但我不认为被狐狸精缠着是一件坏事。
4
“先生,你点的绿茶。”
在我无端回忆我梦遗的时候,一位娇艳的女服务生替代“螳螂”把一杯刚沏的绿茶放在我的桌上。
我看着女服务生。
女服务生显得理直气壮,她一点都不认为我点的是一杯酒。我并不认为想念北方的酒和一杯绿茶之间有任何关联,如果一定要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共同点的话,那就是此时北方8摄氏度的气温与8元钱一杯的绿茶两者有一个共同的8字,除此之外,我再找不到任何理由。
当茶叶在杯中像我极度怀疑的思维四散散开时,我的目光终于搜寻到那个螳螂式的服务生,他正站在距离我两个座位的另一张桌子上,脸上的表情像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
我承认我不是一个斤斤计较之人。
我端起茶杯,饮去杯皿中1厘米深的茶水,然后我开始望着窗外干净而热闹的街道。
在我感到有点失望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不认为这会比坐在咖啡屋里吃着一杯8元钱的廉价绿茶更让我扫兴。
手机只响了两声,这让我来不急去接。
我掏出手机,看着手屏幕上未接来电显示为——羊博士。
5
我按未接来电,拔通了羊博士的电话。
手机的听筒里传来一首单调的彩铃音乐。
嗲哒嗲,嗲哒嗲,嗲哒嗲哒嗲哒嗲。
在手机听筒响到第十三个嗲的声响时,电话那端喂了一声。这是一个极其富有魅力的女性声音,特准确地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按说话的音调声色,年龄应在19至22岁。当然要深究19至22岁的女人说话的音色有什么特点,你只能想象一头面对着春天草地的小母牛哞哞叫的声音。
但怎么会是一个女人呢?
我快速定位接电话的人可能会是羊博士的什么人,前妻?女朋友?然而我只能确定对方是个女人。
“羊博士呢?”我开门见山,其实这样问倒显得多余,我拨的就是羊博士的电话。
“他不在。”电话那端的女人在说羊博士不在的时候像是比说羊博士在还要有底气。
“刚才是他给我打的电话吗?”
“不是。”
“是你?”
“我想你能过来一下最好,在我告诉你实情之前,也请你保证不要激动吗?”
“我不会激动的,你说。”
“你肯定已经猜出了我和羊博士之间的关系,不过我还是要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现在走到这一步,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也应该是出乎你的理解能力之外,但事情就是这样,我拿起羊博士的电话,在他的通话记录里第一个找到了你。”
“羊博士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是的,这正是我要说的,但事情一两句也说不清楚,如果你能来我这儿,我是万分感谢。”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见面再说,我会在海滨宾馆为你定了房间。”
“海滨宾馆?”
“是的,我想在一个小时之后见到你。”
“我不能肯定我一定会来。”
“假如我说我知道你是杏少,你会来吗?”
“羊博士的电话簿里应该贮存了我的名字。”
“我知道你今年34岁了。”
“这个羊博士也可能跟你说。”
“那么,好吧,你应该知道苏小千。”
“苏小千?你怎么知道苏小千?”
“还是见面再说,如果你对我还有兴趣的话。”
“你是谁?”
“叫我小陌吧,假如你认为小陌这个名字还不错的话。”
“好吧,你说在哪你见面?”
“我说过,我会帮你在海滨宾馆预定好房间。”
“那好吧!但愿这不是被植入的信息。”
“什么植入?”
“没什么,我可能要迟到半个小时。”
我说完挂掉电话,走出咖啡屋,沿着街道向北,走过一条看起来起码是直线的马路,在一面写着村上春的饭馆招牌前左拐走17步,有一模糊的木制阳台旁,是那种劣质的油漆涂过的铁门,并不显得斑驳陆离,只是颜色是我不太喜欢的深绿色,如果是浅绿色就好了,可以想象青青的草原,野草,野花,野鸡,以及成群结队的山羊。
我从铁门里进去,回公寓换了一套我认为合适的衣服,下楼打开停在公寓小区里的一辆北京吉普车。在我打开车门之际,一个年轻的物业员向我走近。
“先生,你应该在规定的地方泊车。”他极其有礼貌的对我说。
“你们所说的规定的地方是指地下停车场吗?”我说着企图发动车子,第一次未成功。
“这个我不管,你最好保证不再碾压这些草。”年轻的物业员把目光从我的脸上垂到轮胎下以及地面上的牛毛草上。
“下次注意。”我说着再次启动车辆。车子哼了两声终于发动,发动机像一头公牛吃草时喘着粗气,我松开踩离合器踏片,让车驶离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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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认为想念北方的酒
和一杯绿茶之间有任何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