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筝目不斜视的走过,视线落在园子一角纱幔垂曳,造型别致的白亭上。那里美婢环绕,端着果盘点心的丫鬟进进出出,说话声不绝于耳,娇笑声清脆若银铃,透过纱幔依稀可见亭子里衣香鬓影,微风吹拂,秀色撩人。
元筝走进,从未见光的白皙面庞暴露在了明亮的灯火下,守在亭子外的丫鬟们只觉得一束姝丽的红梅在眼前绽放,优雅而清绝,美艳不可方物。
她风姿娉婷,恍若画中美人款步走出,携着一袭暗香扑面而来,一时都呆住了。
看见她们的表情,元筝半点不意外,她梳洗的时候就发现脏污掩盖下的绝色容颜了,只可惜掩藏得再好,还是逃不过香消玉殒的命运。
她畅通无阻的踏上阶梯,撩开薄如蝉翼的纱幔,走了进去。
“……你说这安小侯爷是不是太不像话了,办了什么吟诗会把明都大半的千金小姐都请了去,要说这样就罢了,居然连青楼那些个没皮没脸的贱蹄子也叫去了,还当着一群大家闺秀的面卿卿我我,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个面若桃李的中年美妇正滔滔不绝的说着话,看见进来的少女,怔了一下。
坐在她身边通身富贵的妇人见她突然不说话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当视线对上那张脸时,立即倒吸了一口气,腾的一下从位子上站起来!手边的引枕因她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咕噜噜的滚下地,她浑然未觉,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走进来的少女,脸色微微发白,像见到鬼似的。
眼前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弱骨纤形,五官精致,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眸,微醺迷离,寥若晨星,微翘的鼻子,端秀精致,唇若朱樱,饱满惑人,难得的是,如此媚态毕现的五官,眉间却有一般女子所没有的清绝疏冷,像丹青妙手所绘的点睛一笔,于艳色中超凡脱俗,顾盼生辉。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奇妙的融合在一起,此般亮丽的风景,不说人间,明都怕是独此一份。
纪氏看着这张脸,脑海里最不愿想起的记忆在一瞬间翻滚而出,她铁青着脸:“是你!你为什么要回来?!”
纪氏生育了三个儿女,今年三十有六,一张脸却年轻得像三十出头,发上绾着簪花高髻,攒一对珊瑚双结如意钗,金镶玉凤头步摇,白玉垂珠耳环因她激烈的动作还在晃荡着,身上穿着泥金牡丹纹缂丝亮缎长袄,金丝暗纹掐牙,华美的裙幅层层叠叠,上边金线刺绣的牡丹花栩栩如生,在灯火的折射下,亭子里的光线都要亮上几分。
元筝以为这话说的是她,可见纪氏眼里的恨意,她又觉得说的不是她,暗自将这丝疑惑藏在心里,元筝眼神含着些微歉意,不安的道:“母亲,我知道我来的不是时候,可今天是父亲的生辰,做女儿的怎么能视而不见,所以我亲手做了一碗长寿面,希望父亲能健康平安,劳烦这位姐姐帮我交给父亲,我这就走了。”把手里的食盒交给一脸惊讶的丫鬟,元筝对纪氏施了个礼,低头退下。
丫鬟的思绪还停留在她那声“母亲”上,还没回过味儿来,只是木讷的接了过去。
其实纪氏自话说出口后就发现不对了,那个贱人明明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回来索命也不可能,而且这张脸这么年轻,较比当年的她还要出色两分,断然不可能是她。
既然不是她,那就是她留下的小贱种了!没想到浆洗房那种地方都磋磨不死这个孽种,真是恼人!说什么父亲生辰怎么能视而不见,这么多年多少个生辰过去了,当时怎么不见她出现,偏偏挑这个时候冒出来,分明是另有所图!
礼部尚书夫人,也就是刚才说话的妇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元筝几眼,不敢置信的道:“什么?这丫头是将军的女儿?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纪氏生养了一子两女,大女儿元千雅三个月前嫁给了国相为妻,次女元千玑自小就有武将风骨,深得元镜南的心,被他送去了白炼山修习,一年里有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那儿,很少回来。这个少女单论相貌,说是嫡女也不为过,但看纪氏一张掩饰不住的冷脸就知道,此女断断不可能是她所出,所以礼部尚书夫人轻巧的避开了纪氏,只说是元镜南的女儿,省得她听了腻味。
礼部尚书跟元镜南虽同是二品,但太平年间,文官的权力总是比武官大些,纪氏少不得就要给礼部尚书夫人三分面子。纵然对元筝不喜,但人家一片孝心为父亲做了长寿面,又在一群贵人面前露了脸,她这个嫡母要是真让她灰溜溜的走了,那才是落人话柄。
“尚书夫人莫见怪,她啊,自小身子就不好,大夫说要在清净的地方修身养性,一直呆在西子湖的庄子上养着呢,没见过什么世面,唐突各位夫人了,我向大家赔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