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亚也偷偷往那个方向一瞄,道:“老板,客人要的酒点单上没有,所以客人有些不太高兴……”安迪亚有些不安,不知道老板会不会因此怪罪,毕竟这是安迪亚头一次配不出客人点的酒,甚至听都没听过。
“客人要什么?”奥格斯格问。
“要……要……”安迪亚想了半晌,开口吐出两个蹩脚的中文:“白干儿。”然后怯生生地望着奥格斯格:“老板,我不会调……”
奥格斯格心下知道自己的小伙计是被人耍了,一边把买回来的调料拿到厨房,一边对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伙计说:“你去问问,是不是客人点错了。”
“啊?”安迪亚一愣,差点撞到柱子上。这么直接会不会不太礼貌,万一那客人一个不爽闹起来怎么办?不过老板已经发话了,安迪亚也只好摸摸鼻子照办。
让安迪亚想不到的是,原本还振振有词的客人忽然改口说自己的确点错了,然后随便说了点单上的一种酒,虽然安迪亚看着那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闪现的笑意实在不像点错之后该有的表情,但还是乐得事情解决,几乎是跑着去调酒了。
金丝眼镜将目光从跑开的男孩儿身上移开,转向刚从厨房出来的高大男人,很绅士地抬手打了个招呼。
奥格斯格像没看到似的走开了,那个男人他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时,就是这个金丝眼镜把她推走了。抬眼看看正调酒调得不亦乐乎的自家小伙计,奥格斯格若有所思。
转眼又是一个周五,蒋晗这次没有出门,早早等着科恩医生的到来,当然,还有米歇尔夫人陪同。科恩倒是没表现出什么,依旧闪着一双狐狸眼笑望着蒋晗,举手投足的绅士范儿都快要闪瞎了米歇尔夫人的眼。
把米歇尔夫人支出去,科恩帮蒋晗大致检查了一下伤口,当看到肩上的枪伤时,顿了顿,抬眼去看蒋晗,却正对上她一脸坦然的表情,只好叹口气,也没说什么。依旧是上次那一番吩咐,便起身告辞了。这倒让蒋晗有些意外,猜测着这花狐狸今天怎么这么正常?
第二天,蒋晗醒来的时候发现天还没亮,不觉有些惊讶,回想着自己也没做恶梦啊。又躺了一会儿,发现睡不着,索性起身,批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天虽然还没亮,但镇上已有人早早起来,趁着潮汐刚退,到海岸边捡些贝壳之类的海产,或是自己留着用,或是加工了卖给游客。一路走来,蒋晗看到不少渔民三五成群结伴往回走,各个都担着担子,看样子收获颇丰,见到蒋晗,也不管认识不认识,纷纷抬手与她打招呼。
晃晃悠悠来到海滩,天已经蒙蒙亮了,渔民大都完成了清晨的工作,此时沙滩上一个人也没有。
被海水泡了一夜的沙滩有些松软,轮子一过去便会深深陷进里面,蒋晗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玩水的打算,老老实实走在干着的沙地上。
“这么早,还没开门吧……”蒋晗喃喃着。醒来的时候是四点多,在路上磨蹭了许久,现在也不知道具体时间,但看着太阳还没升起,蒋晗估摸着要在餐馆门口坐一阵了。
谁知走了没几步,蒋晗就看见餐馆不仅开了门,且高大的店老板已经出来工作了,如同蒋晗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宽阔的身影蹲在大门口,不知在捣鼓什么。
这个男人给蒋晗的印象一直都是冷冷的不爱说话,虽然上次在市场上遇见时,蒋晗并没有觉得两人一起走在街上的感觉有多么难耐,反而舒适平静得很,可此时此刻,蒋晗依旧为要不要去打招呼而踌躇不已。
还在犹豫着,海边忽然起风了。明明刚才还温暖的海岸,此时甚至可以用寒冷来形容。出门的时候蒋晗也没多想,只随便抓了件外套,此时只能收紧了领口打哆嗦。远远望向男人的背影,蒋晗暗想再犹豫就要被活活吹死了,一咬牙走了过去。
还有一段距离时,奥格斯格就听见了电动轮椅的声音,转头起身,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蒋晗冻得有些发青的嘴唇,道:“早。”
“呃……早。”蒋晗慢半拍地道。
也不怪蒋晗反应慢,奥格斯格的起身终于让她看清楚这男人一大早起来在做什么——大门前原本悬空的台阶被一块坡度极缓的木板衔接与沙滩,蒋晗暗暗盘算一下,自己的轮椅恰好能依靠自身动力顺着木板上去,这个发现让她微微发愣。
当然蒋晗并没有自作多情到认为这是店老板特意为自己做的,之前每次来店里,都要安迪亚跑来抬她,搞得蒋晗很是不好意思,几次推辞,却都被大男孩儿无视了。现在想来,这是老板心疼员工所做的福利吧,或者压根就是另有他用。
一抬眼,男人已经进了店里,蒋晗连忙跟上,稳稳地通过木板进到店里,蒋晗心里有些莫名的欣喜,好像是原来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现在可以做到了,自力更生的满足感再次充满自尊心。
奥格斯格也没跟蒋晗打招呼,一进店里就钻进了厨房,蒋晗自己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近角落的地方坐着,又抱着胳膊哆嗦了半天,才把身体里的寒气全都抖出来。
才舒服下来,就看见奥格斯格出来了,胸前系着那个与其本身气质完全不符的hellokitty围裙,一手端着两只盘子,一手拿着两只杯子。平时体积够大的餐具此时在男人的大手里却显得袖珍了许多,且那乖巧稳当的劲儿可比在安迪亚手里老实多了。
不愧是全能老板,蒋晗心里嘀咕。
在蒋晗面前放下一份早餐,奥格斯格也没说话,径自坐在蒋晗对面。
盘子里是一份三明治,一份煎蛋,还有一些蔬菜沙拉,旁边是一杯热牛奶,一阵阵的奶香味顺着蒸腾而上的热气挥发于空气中,毫不意外地被蒋晗捕捉到。深深吸口气,蒋晗第一次觉得早餐可以让人这么有食欲,虽然一早就知道这个男人的厨艺一绝,可正经八百地品尝人家的手艺倒还是头一回。
偷偷朝对面盘子瞄了一眼,发现两人早餐一样,只是对面杯子里的是咖啡而不是牛奶。
记得有一次惜雯以老板的身份压榨蒋晗,勒令她在天亮之前把第二天画展要的画全搞定了。蒋晗一面哀叹资本主义坑死爹,一面神勇地通宵画完所有作品。笔一扔,蒋晗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泡了杯咖啡,惜雯那个懂得享受的女人对咖啡这种东西向来讲究,家里光是咖啡机就林林总总摆了不下七个,可惜蒋晗会用的就那一种,加上味蕾迟钝,觉得哪个咖啡机哪种咖啡豆都一个味儿,功效貌似也都跟水一个水平,于是抱着个大杯子打算先解了渴再说。
谁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咆哮,吓得蒋晗差点把杯子扔了。
“大早上起来喝咖啡你他妈的不怕胃穿孔啊!”
原本要喂肚子的咖啡全都喂了衣服,蒋晗无奈地放下只剩底的咖啡杯,回头看惜雯:“妹子,能有点淑女风范不?”
谁知惜雯看到她顶着两个偌大的黑眼圈瞬间变身女金刚,一直手将蒋晗拎起来扔回卧室,单手叉腰做茶壶状:“淑女是啥,能吃啊!”然后转身一摔门走了。
蒋晗呆呆看着屋顶被震下来的点点灰尘,心想着这江南水乡出来的姑娘怎么说起东北话来这么契合呢。
从此以后蒋晗就没有在早上十点之前喝过咖啡,因为心里经过惜雯的的修理已经根深蒂固了一个认知——早上喝咖啡会胃穿孔。
“怎么了?”
蒋晗一愣,才回过神来,见对面的男人正望着她,微微一笑,道:“没事,就是……早上喝咖啡不会胃穿孔么?”
其实两人交情没多深,这种私人是习惯实在轮不到蒋晗来置喙,可话已出口,蒋晗只好尴尬地笑笑,低头用叉子狠戳生菜。
奥格斯格倒没觉得这有什么,看了看手里的咖啡,道:“咖啡对身体多多少少有些刺激,空腹喝咖啡刺激会更大些,不过会严重到胃穿孔么,我倒没听说过。”
蒋晗赶紧摇头,想着还是别拿惜雯那些不靠谱的理论残害百姓了,一低头专心对付早餐。
一时间,原本不大的餐馆里竟然安静到空旷的程度,蒋晗甚至能听到叉子碰到餐盘时的回声。对面的男人倒像是没发现这一点,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翻看着手边的报纸。《纽约时报》,蒋晗腹诽,还挺关注时事,估计这镇上也就这人一个会看《纽约时报》,也不知邮局是怎么愿意单发这一份的。
说实话,镇上的邮局还真不愿意单发一份,只不过奥格斯格也没打算靠镇上的邮局,原本帮他提供报纸这事就是凯西的专职工作,至于每天的报纸怎么在头一晚就往他这边飞,就不是他要关心的了。
至于对面女人的动静,他自是一早就发现了的,只是一直没说话,他更想看看这女人会说些什么。
蒋晗终于忍不住了,人家有报纸,自己只有一盘菜,这淡定装得太辛苦,还是开口说话吧,心里却郁闷地鄙视自己二十年的训练算是白瞎了,原本引以为傲的沉稳镇定在遇到这么个块儿大的后就破宫,要让沅姐看到,说不定已经赶她出师门了。
“那个……安迪亚不下来吃饭么?”安迪亚说过,他是住在店里的,一楼营业,二楼住宿。
奥格斯格放下报纸,道:“他请假。”
这倒是蒋晗没想到的,问:“怎么会突然请假,出什么事了么?”其实说实话,蒋晗对安迪亚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请假其实一点兴趣也没有,虽然那孩子对她不错,不过此时大男孩儿的存在更多的只是为了提供一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