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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玉人遥遥来

书名:囚红颜 作者:秋天的静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53
    宣德二十一年的夏天,帝皇结束了出巡,因为贵妃有了身孕,因为帝皇对夏宫有了心结,贵妃需要好好照顾,而在夏宫只有几名太医,帝皇是无论如何都不放心的,所以他决定提前回上京,对于未语来说这个时空的夏天是舒适的,空气清新而洁净,何况她的妊娠反应不大,倒是宣德帝的紧张令周围的人有些吃不消。
    帝皇的骑驾卤薄缓缓前行,御仗、吾仗、立瓜、金钺,五色金龙旗纛,九龙曲柄黄伞盖下,是四骏马、六骖马由三十四名龙骑尉拉护的黄络龙辂,再往后仪仗如前,文武官员的车马舆轿,龙骑尉、虎贲卫前呼后拥赫赫地去了,扬起一地的烟尘。
    “万家有事,主持一人。”嬴天放骑着爱驹狮子骢,目送鸾驾远去,坤宁宫将有女主人了,不过他怀疑皇兄会让小嫂子独居吗?不出意外,皇兄会有继承人,他呵呵地笑。
    “五爷,您不回上京去看看贵太妃吗?”他的护卫统领成修恭敬地问,嬴天放排行第五,亲近的人都称他五爷。
    “回京?”他一挑眉,英俊的脸上浮出笑容,“不不,本王好不容易偷得悠闲,自投罗网的蠢事本王是绝对不会做的。”皇兄有了小孩,母妃的唠叨势必加强,他会很难抵挡的。
    成修闷笑,每回五爷苦着脸从寿康宫回来,赶紧向陛下讨了差事逃之夭夭,因为神通广大的贵太妃会天天备下一大叠名门世家的闺秀绣像,揪着五爷的耳朵逼着五爷娶亲。
    嬴天放横了随身侍卫一眼,“走吧,主人走了,我们也不用待着了,上许郡。”他嘴角有一丝冷笑,“本王听说有人蠢蠢欲动。”
    成修和其他十八骑侍从精神都为之一振,又有事情做了。
    嬴天放瞥了一眼摩掌擦拳的下属们,笑了,既然有胆兴风作浪,那么就洗好脖子,等着吧。
    取道涿郡的羊肠小道,嬴天放微服潜行,令侍卫们分头赶路,他则带了成修于十日后到了许郡的大府--昌城,昌城原是许国的都城,城池高大巍峨,住着不少原许国的贵族,他们不甘心没落,近来有许多的小动作。因为百废待兴,昌城太守沿用了一些旧官吏,,于是他们勾结起来暗中捣乱,收买新进的官员,太守的许多吏治政策都遭到不同程度的制肘,嬴天放在夏宫时就接到为阻挠田地的分置竟有人雇佣杀手试图行刺太守的情报,幸得他从昌城回东北时曾留下锦衣卫的影子武士,才没有得逞。嬴天放此行没有照会任何人,一来他闲着无事,二来取出其不意,要抓几个为首的整肃一下。
    夏天的气候,说变就变,方才还是日色温暖阳光明媚,一忽儿浓云低压,一块块一团团或青或黯紫的云团重重叠叠,霎时雨点就散落下来,看眼前有一家大客栈,成修道:“五爷,咱们躲躲雨吧。”
    客栈的厅堂里有不少人躲雨,主仆俩器宇轩昂的,一进去就有人往他们身上瞅了,其中就有一精瘦汉子,见了嬴天放惊得脸如土色,忙忙低下头。
    嬴天放扫视了四周,这家客栈也算雅致,白壁上还悬着几幅古书字画,穿着宝蓝宁绸衫的客栈老板以前也是天子脚下,见多识广,见二人不俗,忙迎上热诚招呼,嬴天放和成修略湿了衣衫,遂要了房间准备歇息一晚,老板叫了伙计照料马匹,亲自领了他们往雅房去了。
    且说那精瘦汉子暗使个眼色给家仆,站起就往外走,一旁躲雨的人们都谄笑着点头哈腰:“您这就走啊?外头雨下得凶,您不多坐会儿?”那汉子只哼了一声,匆匆走出。
    那汉子正是昌城的首富高行密。
    高家是原许国的皇亲,许屏柳的母亲高氏是许国国主的宠妃,许国灭亡,高家树倒猢狲散,近支几家都被迁到东北郡去了,只有高行密是远宗,又一向行商,拿钱贿赂了一些官员,就没有牵连在内。这高行密以前仗着是国戚,抢市夺行,在昌城的商界俨然一霸,都要惟他马首是瞻,这人有几分狡诈,心狠手辣,故而挣得一份泼天的家业,本来高家势败,众人都以为可分得一杯羹时,高行密却不慌不忙,另置下田产房屋,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装扮了一并送予新任的主簿,那主簿是春闱新进的进士,正值青春,又因家贫颇费钱物,虽心中有些疑惑,可是偏偏对这位庶出的高氏动了情,想着高行密并没有什么昭著的恶行,面上自是维护丈人,常在太守面前说高行密于昌城的繁荣还是有些功劳的,高行密也舍得,又拿出钱来助官学医堂,太守嘉许,尊了三分,有些商业的事常有请教,高行密的气焰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长了些许,太守有许多政改未等推行,就叫高行密套取了去,暗中散布,调唆那些老旧权贵生事,制造了许多麻烦,近来发生的事他是背后的大推手。
    所以他一见嬴天放,不由大吃一惊,大军进入昌城后他曾随城中士绅送粮米之际远远见过嬴天放。他一时惊得如雷轰,不敢再躲雨,急急出来,嬴天放肯定是来者不善,他须未雨绸缪,好好计较一下,把自己洗脱干净才是。
    匆匆进城,车子到了东街的府门,雨停了,高行密抬脚下车,正好看见左面门口的石狮子,这原是东乡侯的府邸,大门紧闭,冷落无人,里面的厅殿楼阁,却仍峥嵘轩峻,想起以前虽跻身这条街,家人出去碰到这些显贵,还是免不了要低头让道,心念一转,招手叫过一得力仆人,耳语几句,那人领命去了。
    看情形嬴天放是微服而来,他须善加利用才行,睿亲王权高位重,深得帝皇的器重,若能攀上这根高枝,不但高家重振,将来在帝国商界内游刃有余,别说区区昌城的龙头老大,就是和商家分庭抗礼也未可知,他得好好盘算盘算,又不能惹祸上身,如何才能巴上睿亲王呢?
    他走过穿堂,超手游廊,忽闻香气袭人,花园中隐隐有笑语,莺声呖呖,忙道:“请四小姐。到书房。”
    窈窕娉婷容光妍色的高琼枝听得芳心窃喜,脸生红晕,从小到大她十分嫉妒和羡慕表姐许屏柳,拥有华服美钻,贵族们都拜在其石榴裙下,而她的父亲却严厉告诫她不要随便丢弃女儿的贞操,如果她想嫁进豪门的话,而许屏柳不过凭的是公主身份罢了,骄傲奢侈,没有公主名号便什么也不是。当时父亲没有想到他会一言成箴,后来昌城破,许氏为俘,许屏柳自荐枕席取了一场羞辱,听说最近又因她涉入谋害贵妃事件许氏被幽禁了。
    许郡归入帝国版图后,是睿亲王兼任节度使,她们闺阁之中谈论最多,说他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最要紧的是他至今未娶,据说连侍妾也没纳过,郡内最有名的平康里藕香榭的头牌叶三娘是他的红颜知己...高琼枝羞涩地想,自己若能攀上睿亲王,即使不能做正妃,凭旧国戚属,也是世家,当个受宠的侧妃应是绰绰有余,在姊妹间是如何的扬眉吐气呀!
    高行密见爱女脸上放光,抚着髭须得意地笑,他很有自信,这个绮年玉貌的女儿是他手中的最佳法宝,在适时的时候终于派上用场了,美丽是无所披靡的,当睿亲王成为女儿裙下臣时,他想要什么还不是一句话。只是怎样才能让睿亲王上钩或让琼枝有机会走进他的身边,颇费周折,这个时机要拿捏得当,不能让精明的睿亲王发现他们是有企图的,不然他恼羞成怒,扔个女人在府里不闻不问也属正常,要知尊贵如亲王,见过的美人多了去,眼角子想来是高的,女儿的身子不能白白给他,单是在王府里头做个默默无闻的侍妾那是不够的。父女俩对视一眼,都想到了这个问题。
    高琼枝说道:“事情不能急,却也不能缓,机会难得,想那睿亲王是何等人才,如今他既悄悄而来,依女儿之见,想个法子把事儿做成了,他身份尊贵,自不会胡乱赖帐,女儿也不怕害臊,只要女儿到了他身边,慢慢地筹谋,有什么办不到的?如若他显摆开来,又查到父亲头上,女儿哪里还有这个机会?”
    高行密听了赞叹:“果然是我的女儿,只是这事儿须缜密妥当才行,最好要叫他自动进入陷阱。”
    “嗯,只要他对女儿有歉疚,女儿再曲意承欢,这事儿就成了一半。”高琼枝十分自傲,对自己的天姿国色有绝对把握。
    “只是委屈了我儿。女儿家未出阁,为父总有愧呀!”高行密半真半假,他娇养女儿们都是要做砝码的,对于这个有可能是贵人的女儿尤其要笼络。
    父女们正说着,屋外有人扣门“老爷”
    高行密说了声进来,先前的家人附在他耳旁嘀咕了几句,又垂手退下。
    “那人带着侍从上曼陀峰的草海木屋去了。”
    曼陀峰,顾名思义,开满了漫山遍野的曼陀罗,峰顶有一栋古木屋,相传是先人羽化成仙飞升处,四周极目是一片浅蓝碧绿的茵草,软绵如绒,山风吹过,如波浪起伏,故名草海木屋,映衬在满山白色的纤细的喇叭状硕大的曼陀罗中,景致十分美丽,尤其雨后叶中含露,别有一番风情,想来那人是听了客栈中人的推荐,上山观景去了,“不愧是贵介公子,悠闲自在。”
    高琼枝眼睛一亮,说了声“天助我也,女儿已有了计较。”
    高行密忙问,高琼枝道:“曼陀罗又名醉仙桃,女儿曾在一本书上看过,其香味可使人麻痹,女儿喜花,无意中得了一品红,那一品红十分艳丽,毒性极强,误食可使人窒息死亡,女儿本想毁去,因为极难养活,故而不舍,今日正好派上用处。”
    高行密皱眉“为父还是不解,这花和睿亲王又有何干呢?”
    高琼枝娇笑:“这曼陀罗和一品红分开倒还无事,然把这两种籽粒放在一起焚烧,味淡不易察觉,却是一味极强的春药,令人神智昏沉,轻易撩拨人的情欲,到时女儿适时出现,只要好事一成,即便他后来起疑心,女儿只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女儿以清白之躯服侍,即便他不能马上给女儿一个名分,那睿亲王是天家贵胄,想来也不会轻易落下口实,一个交待必是有的。”
    高行密喜形于色:“着呀,饶是他有武功有才智,却也万万料不到竟有人放了绊马索,呵呵。看不出我儿闺阁之女,倒也有一番见识。不过…”他陡地厉色:“这等下三滥的事情,你是如何知晓得这般详细?难不成你竟已...?”他的脸上有狰狞。
    高琼枝慌忙道:“女儿怎敢?是兄长们在姨娘面前谈笑,女儿就...”她脸有羞色,没有说出口的是兄长们常央她调些药草,方便寻花问柳时诱迫那些不从的女子就范。
    高行密哼了一声,心知肚明,脸色少霁,“这些畜生,荒唐!”
    他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为父悄悄把你送出去,待晚间你假称从外家回来,来不及进城,就投宿在运来客栈,我已探听得他住在客栈花园的左客房,你可住右房,其余之事为父会办妥,就看你的手段了。”
    他又看了看女儿身上的粉桃色夹皱衫裙,花钿、耳环、腕镯、玉石花、翠玉步摇一样不缺,大摇其头:“你这身衣服倒还罢了,珠花头饰就显繁复,不要一身勾人冶态,你只戴通草绒花,白玉簪子,也无须涂脂抹粉,方见你雪肤花貌,冰清玉洁。”
    高琼枝点头:“到时女儿再带上曼陀花的荷包,定能引得他闻香而来。”
    “我儿须见机行事,若事有不谐,也不可强求,为以后留得机会。”高行密又叮咛。
    他绝非是疼惜女儿,而是怕她痴缠不休反而坏事,知女莫若父,琼枝是有些小聪明,骨子里却是轻浮放荡,若非他管束得紧,早就桃花泛滥了,见了睿亲王这等上色岂肯轻易放过,所以他再嘱咐了一声。
    高琼枝嫣然一笑,父女俩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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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雨止,嬴天放慕名去了曼陀峰,回来心情极佳,沿途访了一些山民,都说如今比以前过活容易些,山林荒田也有人耕种,可见太守政治清明,回来的路上有山民奉上几壶自制的米酒,味甘香醇,晚间梳洗后,推窗而立,屋中飘着清香,园中姹紫嫣红,看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不禁有几分情趣,乃对月款斟慢饮。昌城之事,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酒意浓厚,不觉一壶下肚,忽觉磬香可人,推门而出,走到庭院当中。
    他深深呼吸,心意畅然,解下腰中软扣,轻轻一握,立时剑气森森,“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剑尖一顿,招式未完,竟歪了心神,步履跄踉,似乎有些不胜酒力了,突然眼前浮现皇兄的心上人,不禁遐思,这样的女子,天下间还能有第二个吗?
    赢天放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门,若说这天下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做皇兄的情敌了。又笑,晚饭后成修到城里同先行到达的侍卫们会合去了,不然被他看见方才情形,只怕他又要窃笑,幸灾乐祸也未可知,他向来在自己跟前没什么大小。
    只觉幽香越发浓密,赢天放心中一凛,身为皇家子弟,只幼试毒,追随皇兄,几次经历险境,寻常一壶酒,真能令他如此不支吗?他哼了一声,他倒要看看,这昌城,这些囚虏究竟有如何的手段?他推开院门,映入眼帘,是花团锦簇的花园。
    夏日晚间紫蔼飘忽,月色如洗,照得园中皎皎,花园不大,左右客房以小池石桥间隔,池边榆树垂地,小径两旁种了凤仙、栀子、茉莉,那香气弥漫,分明是曼陀罗,他越发迷醉,步履跄踉走上石桥,那桥下有人咦了一声,娇滴滴的,他凝神看去,竟是活色生香的一个大美人,眉儿弯弯,眼含秋波,花瓣似的朱唇等着他去吮吸。
    他心中警铃顿起,不该呀,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好性渔色起来,他的脚有了主见走向美人,竟意念驰动,想一亲芳泽,那美人脸上似惊惶似羞涩,呆了似的看着他,又仿佛在邀请他。
    嬴天放隐约觉得不对,硬生生后退几步,何时变得如此饥渴,一个素味平生的女人他也想染指?
    什么地方出了纰漏,嬴天放一惊,他似乎太过托大了,显然有人认出他,给他布下一个美人局,他浮起一丝冷笑,看来这些人也不全是酒囊饭袋。
    那女子似嗔似惊地娇呼,避开身去,衣袂飘动,暗香幽幽,引得他神智又是一荡,这女子是诱饵吗,这种欲擒故纵的伎俩也太拙劣了,他邪笑,露出隽雅的笑容,果见此女羞人答答地眼里泛起桃花。
    突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人同时望去,一团软玉已扑进他怀里,一个妖冶半裸美人,两条光腻的玉臂围住他的脖颈,媚眼如丝,在他脸上吐气如兰,他轻笑,抬眼看那女子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们,又是一个香饵,素衣佳人不够,又来一香艳娇娘,够隆重,也够乱的,他哂笑,不可否认怀中女人的磨蹭让他难以把持,他不能再玩了,喃喃说了声“抱歉”,骈指一点,怀中人顿时软垂于地,对面佳人一脸惊吓,他克制住想伸手拥她入怀的绮念,屏住心神,一跃而起,出了花园,出了运来客栈,他需要冷却,就直奔那幽密的山岭而去。
    那佳人正是高琼枝,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恨恨地踢了一脚,有些抓狂“搞什么?”眼看这等俊秀神采就要坠入毂中,父亲却又弄了什么玄虚?花园中幽静无声,月照树影轻轻摇曳,她有些惧意,忿忿地走回房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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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琉璃听得隔壁屋子里裘叔裘姨均匀的细粗鼾声,这才轻手蹑脚地拉开木门走了出去,轻轻推开篱笆门,月色下也不用提灯笼,往屋左的山涧走去。
    夏日的晚上,清风晓露,皓月当空,一路的虫鸣蛙叫,雨水洗濯后的山间特别清新,又听得流水潺潺,一石壁已直立在她面前,一小股瀑布飞流直下,平日里只齐腰深的镜湖暴涨了许多,凉意沁入她的心田,一些飞沫溅到她的鼻尖,她也不去抹,闭上眼享受这份舒适。自从两年前琉璃随着父母及奶娘一家人迁到此处,在这里沐浴,在湖前起舞,在月下吹笛,随心所欲地嬉戏,是琉璃的天堂。
    想起父母,琉璃几分黯然,爹娘为了她在身体很虚弱的情形下勉力搬迁到这幽静闭塞的地方,靠着她和娘的针凿,偶尔卖几幅爹以前的字画,裘叔裘姨的耕种瓜田蔬菜,养些鸡鸭,虽是粗茶淡饭,一家五口却总算安定下来,其乐融融,她也用不着天天涂黑自己,承欢在爹娘膝下,父亲朗诵诗文,她和娘在一旁听着,一家人是多么快乐,只是好景不长,爹娘的身子日渐衰败,终于先后撒手人寰。她曾自责是她的容貌害了爹娘,爹娘却都笑着说她是他们的骄傲,是世上丑恶之人的过错,他们贪婪,总想通过世间美好的女子来达到龌龊的目的。
    琉璃和裘叔裘姨为父母立了坟碑,葬在这山清水秀的湖畔,得闲时来墓前坐坐,把心里想了几天的话、裘叔裘姨的交代说给他们听。
    “爹、娘,你们好吗?几天不见,琉璃儿好想你们喔。”她轻盈地走到墓前,放下篮子,福了三福,“裘叔说了,银两攒得差不多了,”她拿出干净的布条擦拭石碑上的水渍,又扫了墓前的土,“等到时候要惊动爹娘,这里只剩下衣冠冢,你们和我们一起到塞外去。”她絮絮地说着,掸去石凳子上的污浊,坐下,抱起琵琶,“琉璃儿前几日照谱学了《落梅》,本是长笛,女儿把它改了,用琵琶弹奏,您们听听,琉璃儿可有了长进?”
    一阵悠扬悦耳的琵琶声在山谷间回荡,夜莺随音宛转,萤火虫飞舞。俄而声音激越飞扬,隐隐有旌旗号角之声,又如珠落玉盘清脆叮咚,一切万物生灵都屏息倾听这天籁之音。
    一曲终了,琉璃看着天上闪烁的星子,双手合十,“爹、娘,琉璃儿弹得好不好呢?其实琉璃儿不想离开家乡,可是我要听爹娘的话,我不能再给裘叔裘姨增添麻烦。”
    她提了篮子来到湖边,弯腰掬起一捧水拭脸,水中涟漪过后,清清晰晰倒映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姿容,琉璃用手划过,水中的脸顿时支离破碎,如果可以选择,琉璃宁肯不要美丽,只要平凡就行了,就象小时候那样。她的容貌给爹娘带来了多少困扰。
    父亲本是钟鼎世家的贵公子,高家,在许国是世代勋戚,专产美女俊男,父亲的妹妹已是宫中的宠妃,而才华横溢相貌俊美的父亲是公主宗女心目中的如意郎君,父亲在一次游学中邂逅了北地胡族族长的女儿,她的母亲,美丽大方活泼爽朗的夷姬,两人一见钟情,父亲就带了母亲回家,高家人大怒,一个荒蛮小族长的女儿怎配高家的大少奶奶,他们早已替父亲规划了锦绣人生,娶公主,做高官,未来是高家的主事,他们威逼父亲贬妻为妾或逐回北地,父亲抗争无果乃与家族决裂,带着已怀孕的妻子搬到城外居住,跟随他的只有父亲的奶兄裘氏夫妇,裘姨后来又做了她的奶娘。许国政事败坏,贪污腐败横行,父亲不愿合污,宁受清贫,专心学问,只是常叹息没有给家人过好一些的日子,母亲虽身体羸弱,却很温柔很幸福地笑,裘叔裘姨忠心耿耿,无怨无悔地一直跟着他们,一开始他们很大程度上是靠了裘叔裘姨过活,后来父亲的学问名气大了,常有人来求字画,父亲清高,是不肯随便给人的,有时逢到知己就分文不受,还是别人悄悄留下,不过日子却宽裕了许多,再加她和母亲的绣工,他们着实过了一段快乐的生活,可是这一切在她十二岁时,平静被打破了。
    说也奇怪,父母都是绝妙容色,琉璃小时却相貌平平,她九岁时,祖父去世,爹娘带她回去奔丧,那些堂兄堂姐姑表姊妹们都嘲笑她,骂她野种,是捡来的,一向温文尔雅的父亲勃然大怒,抱起她,和母亲向祖父灵位磕头后,不理那些附庸风雅的高官,扬长出了高府,从此没再回去,她哭泣,父亲疼爱地擦泪,对她说:“我的小琉璃儿,知道爹娘为何给你取名琉璃,因为你是爹娘的明珠,因为你的眼睛灿若星辰,你是上天赐给爹娘和你裘叔裘姨的珍宝啊。”她破涕为笑。
    十一岁时,家里人惊异地发现琉璃肤色渐白皙,体态玲珑起来,到了来年,竟蜕变成高贵的天鹅一般,出落成了水灵袅娜的小美人,说是国色天香一点也不为过,家人先是开心后来却担忧了,邻里街舍都迷惑于琉璃,常有窥探,高家也闻风而动,不得已父亲把她涂成黑炭,才使他们扫兴而去,爹娘开始不断搬迁,躲开世人对琉璃的贪婪觑觎,每当有人觉察,一家人就收拾包裹,由于生活不稳定,没有很好的将息,爹娘的身体日渐衰弱,一直到两年前来到这里,山谷间罕有人迹,日子安定了,而爹娘却是心力交瘁,三月前先后与世长辞,临终放不下的是她的终身。
    父亲去后,母亲自知时日不多,她告诉琉璃,按她的家乡风俗把她和父亲火化了,骨灰放在一起,这是她和父亲的遗愿,她和父亲一生相亲相爱,虽困苦却很幸福,只是遗憾未能看见琉璃儿嫁人生子,她握着女儿的手:“你一定要过得快乐,找一个象你爹似的,真正对你好的人,而不是为了你的美貌。”“有机会到塞外找你外公”爹娘曾有一度想回关外,只是病体难撑才未能成行,他们精神好时,常对女儿说起英雄慷慨的外祖父和豪爽的舅舅们,北地茫茫的草原风光,热情奔放的胡旋舞,“塞外人淳朴,不会因为你年纪大在背后说三道四,美丽的姑娘会受到尊崇,你的舅舅们会保护你的。”想起疼爱她的兄长们夷姬眼中闪着泪光,女儿已到十八豆蔻,在许国女子十三、四岁就可婚娶,女儿至今未嫁,算是老姑娘了,女儿绝世姿容,女儿的纯真善良,他们不放心阿,她和夫婿都深信强悍有力的兄长们足可保护女儿不受伤害。“你象娘当年一样的美丽,不,你比娘更出色,舅舅们会喜欢你的。”她微笑的摩娑女儿娇嫩的脸颊,过了几日,娘在睡梦中安静地去追随爹爹了。
    葬了父母后,许国战乱已起,裘氏夫妇谨慎打探,后许国灭亡,高家被迁移至清河,父亲这房因多年无音讯也没人提及,倒是郡府派人征召一些著名学问大家,父亲也在名单里。裘叔怕此地也会不安全,决定待世面太平后,攒点银两和小主人一起出关,完成主母的遗愿。
    琉璃将身子浸入微凉的湖水中,她有些依恋,不久的将来,她会离开此地到风吹草地牛羊现的关外去,也许不会再踏足家乡了。虽然离开气候宜人的故乡,但关外的生活是自由和散漫的,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和亲人生活在一起,裘叔裘姨也不用担惊受怕了,想到这里琉璃又有些憧憬,她放松身子,拍打着湖水,游来游去,让湖水载着她,她闭上眼享受这安宁的一刻。
    “精灵”
    嬴天放甩掉了杀手,听得瀑布的声音,走进了山涧,看到的是一幅美景:月色下碧波微澜一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少女在湖中翩跹,水轻快地在她四周荡漾,洗濯着一身娇柔的凝脂,白玉一样的瓜子脸上,生就的润玉笑靥,天然的眉黛翠烟,嵌着一湛如水的杏眼,莹光璀璨,与湖水融为一体,是湖中的龙女还是这山中的精灵,是如此叩动他的心弦,他陶然屏住呼吸,望着湖中未知未觉的少女,如果这等绝尘的佳丽也是香饵,他会很愉快地一口吞下。
    可惜今晚实在是太过精彩纷呈了,出了客栈后,他遭到了伏击,因为催情未煺,对方又施了迷香,妄想一举置他于死地,他虽躲开迷香,却吃了一剑,伤口不深,剑头有毒,而且对手人数不断增加,竟是想车轮战,他就不再恋栈,在林中转了几圈扔掉尾巴,运功逼出毒气,已经是筋疲力尽,此时粗粗包扎的伤口处如火炙一般,用手一捂,是满手的血,他勉力走到湖边,这湖水正可浆洗伤口,顺便冷却一下自己蠢动的情潮,今晚他真成了登徒子,比如那湖中少女婀娜的体态,单纯优雅的姿容,他又有了色心,庆幸的是她应该不是敌人派来的,否则他真会醉倒在牡丹花下了。他吐出一口浊气,再次赞叹出声:“精灵”。
    这轻轻一声,听在琉璃耳里如惊雷一般,她大骇,迅速遁入一块石头后,不敢回头。嬴天放苦笑,还是吓着她了,他放柔声调,才说得“姑娘”二字,突然眼前视线一阵模糊,扑通一声往前栽倒了。
    琉璃听得背后水花四溅,像是重物坠入湖中,她战战兢兢地问:“谁?谁在那儿?”
    半晌没有动静,琉璃壮着胆子回头,见一男子头朝下,半个身子已掩在湖里,湖面上泛起血腥,很显然这个男子伤得不轻,想起他方才不知看了多久,而她竟毫无察觉,琉璃不禁又羞又惊,手忙脚乱地游到另一边,草草擦干身子穿了衣物,挎着篮子疾步往家走。
    走了几十步,她又犹豫,丢下那人,没人管他,他会不会死?他受伤还流着血,万一他的仇家追来,他不是送了小命吗?而且会污了爹娘休眠之地,想来想去,总归不妥当,于是她又回头,伸手又缩手,万一他是奸恶之辈,她无缚鸡之力,裘叔裘姨又老了,怎是对手,她会不会多管闲事,引祸上身?踌躇了一会,拿不定主意。
    嬴天放挣动着肩膀,呻吟了一声,他听见脚步声回来,想从水中撑起身子,竟力不从心,琉璃一惊,忘了防备,推了推他:“喂,你怎么样了?”
    他张嘴,忘了在水中,结果只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琉璃看一串串气泡浮上,着了忙,扯住他的后衣领往上拉,怎奈她力弱,嬴天放的喉咙被衣领掐住,几乎窒息,啼笑皆非她到底是救命还是害命,终于晕厥过去。琉璃喘着气,见他一动不动了,也顾不了许多,径自往家里跑去。
    敲开裘叔的门,把事情一说,当然她只说是给爹娘扫墓时发现的,两人都一惊,忙和她一起到了湖边,把嬴天放从湖水中拉出,背到家中的小木屋,见嬴天放脸色青白,双目紧闭,已然陷入昏迷之中,看他衣物非富即贵,裘叔皱起了眉,这里怕是不安全了,说不得他们要提前离开此地。他探探嬴天放的额头,因为主人久病,他也懂些医理,检视嬴天放肋下有一处剑伤,创口肉色鲜红,应该没什么大碍,可能体力不支才导致昏迷,也罢,就姑且留他在这屋里养伤,山洞虽干燥,却不御寒,见琉璃面有忧色,宽慰道:“小姐不要担心,回房去吧,这里交给你裘姨来照料,我去处理一下沿途的血渍,顺便探探外面的情况。”
    琉璃歉意“我又给家里带来麻烦了。”
    裘姨慈爱地揽过她,“傻丫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是有麻烦,”她一指木板床上的嬴天放,“那也是他带来的,乖,回去歇着,你一个女儿家家的,在这里,不方便。”
    琉璃顺从地站起“嗯,我去下点面条,裘叔回来充充饥。”
    两人看着琉璃出去,他们的小姐总是那么温顺和体贴,裘叔对妻子道:“你去烧点水,叫小姐不要累着,还有叮咛小姐明日一天都不要走出房门,这人是好是歹还在未知,我们小心为妙。我替他换了衣物后出去探路,看样子我们得提前走人了。”
    裘姨点头“我理会得。”
    半夜里琉璃醒了,她有些不放心,裘姨睡性重,也怕她累着了,于是起身偷偷到了木屋,透过纸糊的木窗,果然裘姨鼾声如雷,靠着墙角睡得香,琉璃好不愧疚,白天裘姨劳累了一天,还要收拾她带来的麻烦,她回到房里拿了一件布衫,悄悄推开木屋的门轻轻盖在裘姨身上。如豆的灯光下,见嬴天放脸孔通红,紧蹙着眉头,汗珠子从额间滚落,枕下已有湿意,好象是发热了,一旁的木凳上有一盆水和干净的布条,琉璃蘸了水来回替他擦拭汗珠,拿布条轻熨他的脸和脖颈,琉璃有点害羞,除了父亲和裘叔,这是她第三个近距离接触的男人,亏得他在昏睡中,琉璃就没有十分的别扭,只是帮裘姨照料一下而已,她宽慰自己,也壮壮胆子,见嬴天放呼吸平稳了,试着拿手心摸他的额头,突然他嗯了一声,吓得她缩回手,看他还是闭着眼睡着,琉璃不敢待了,把湿润的布条铺在他头上,悄悄地回房了。
    蓦地,嬴天放睁开了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屋子,虽然他发着高热,琉璃进来他就警醒了,假寐,听得她轻轻地拧布条,轻柔地给他擦脸拭汗,一股馨香在他鼻间游移,是湖中的少女,好单纯的姑娘,一点也不设防,万一他是恶徒呢?万一他半途醒来兽性大发呢?这屋中两个妇道岂是对手?这家人心肠不错,显然善良了些。芬芳馥郁,他出了一身热汗,一个温软的手心在他额间磨蹭,他暗中苦笑,觉得有些难以把持,自己当真中了情毒,他一向想不明白皇兄对贵妃的炙热狂情,原来喜欢是没有理由的,就像一枝箭射中了靶心,如果一定要有理由那应该是她的美貌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假装呻吟出声,吓得她屏住气息,过了一小会儿,一条布条平铺在他的额头,佳人去了,只余清香,他才坐起,茫然若失。打量这屋子,这是一间窄小的木屋,放置一些瓢盆、干柴、米袋,想必是这户人家的贮藏室,拾掇的清清爽爽,一位中年妇人靠着墙睡得沉,用一块木板搭成桌子,桌上一盏油灯,捻得如丝,半碗茶水,之前他迷迷糊糊有印象有人灌他喝水,大约就是他喝剩的,还有一碗冷的酱拌面条,旁边一双筷子,嬴天放突觉饥肠辘辘,调开视线,他底下是坚硬的木板,身上的粗布衣和包扎得严实的伤口,他哂笑,他也会有让人救了的时候,又有沉重的脚步声,他赶紧躺下,门开,声息粗重,是一中年男子,走到床前看了看他,拿起布条摸摸他的额头,重新把布条弄湿铺在他额上,走到墙角轻呼几声,弯腰抱着女人走出屋子,带上门。
    良久,灯油尽,屋中暗了下来,月光斜斜照入,投在地上拉出一道白霜,嬴天放再次坐起,他必须尽快恢复,他突然失踪,成修肯定焦灼万分,那些人既有这种手段,那就准备接招吧,他被称为残酷亲王,可不是浪得虚名,想到此处,摒弃杂念,五心朝天,运功一周,气走全身,精神顿时舒坦了不少,下床吃了那碗冷面条,味道鲜美,心念一动,该不是那少女做的吧。
    他瞬间有了决定,心事一定,上床睡了,这一觉极是安稳。
    天微鱼肚白的时候,嬴天放醒了,吸了一口气,伤口不是那么疼痛,起来略微整理衣物,推开门扉,山中空气清新,心旷神怡,看清是山脚下的一个小院落,正对篱笆门有两间草房,左右各一间木屋,院子里种了几畦菜芽,几只小鸡在地上啄食,他对面的屋顶上烟囱袅袅白烟飘散,勤劳的女主人已经起来了,门吱呀开了,走出那妇人,脱下袖套掸了掸灰尘,抬头见嬴天放站在檐下,神定气闲,不禁一愣。
    嬴天放深施一礼:“在下多谢大嫂救命之恩。”
    嬴天放虽布衣,却是神采飘逸,自有不怒而威的尊贵,裘姨福了一福,“公子不必客气,是拙夫举手之劳而已。”
    嬴天放见她不卑不亢,谈吐有节,不像是普通农妇:“敢问大嫂,此处是何地?”
    裘姨还未做答,左侧草房门开了,裘叔走了出来,嬴天放再次谢过,裘叔见他已无病色,心想此人必是主人以前常说的能人高手了,趋前抱拳,“请到屋里稍坐,娘子,饭备齐了吗?”
    “是,我这就去端来。”
    草房很简单,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裘姨摆上粥食咸菜萝卜之类,歉意地:“山中粗食,还请公子勉强将就。”
    嬴天放举箸,吃得香甜,裘姨忙再装上一碗,嬴天放笑道:“很清口,只怕我吃光了大嫂家的粥。”
    裘姨想起早间夫婿说,昨夜山间灯火闪烁,一直到黎明才散去,他决定就在这一、二日间,收拾一下,准备动身,很多一手操持的物什都要扔弃,眉间黯然,笑道:“公子不弃,米粥尽有的。”
    用罢早饭,天已大亮,嬴天放注意到隔壁屋里始终悄然无声,裘姨收拾碗筷下去,裘叔拱手:“敢问公子身子好些了吗?”
    嬴天放微微一笑,知他欲下逐客令,顺手推舟:“在下还有急事,正欲向您告辞,救命之恩,容后当厚报。”
    裘叔见他自动求去,心顿时放下,看他神品非凡,应是世家弟子,相貌堂堂,很有好感,若非小姐,多留几日也无妨,只是人心难测,万一是好色之徒,岂非引狼入室。想到此处,站起:“公子不必挂怀,施恩不图报才是君子所为,先人早有教诲。”他指的是过世的主人。“此地是曼陀山的一个支脉,地形较为复杂,待我送公子出去。”竟是迫不及待了。
    嬴天放心中诧异,转念一想他若是有那样绝丽的娇女,派重兵保护犹不放心,也难怪他紧张,笑:“如此有劳大哥了。”看面貌应不是他们的女儿,但肯定是长辈,心想以后是亲戚,理当尊一声。
    再三向裘氏夫妇道谢后,嬴天放也不问他们姓氏,拔转身和裘叔走出山谷,穿过几道崎岖的乱石林,前面豁然开朗,是一片林子,草地纷乱,显是刚被践踏不久,还有些焦味,暗想若非他昨日闯入,一般人走到此地,见是一片怪石秃山必就此止步了,哪知其后别有天地,杀手必是本地人所派,熟悉地形,追踪到此,以为秃山野岭无从藏身,又无路可走,以为他必转了方向逃逸。
    “前面出了林子,左边有一条小溪,顺流而下,有一小径,走到尽头便上了官道,这条路难走些,却少有人迹,路短。出林子向右走,很快就到官道,是昌城的北门。”裘叔说道。
    嬴天放点头,“多谢”
    “保重。”裘叔抱拳。
    嬴天放径自进了林子,裘叔见他没了踪影,这才从另一条捷径走回山谷,回到家中,请来小姐和妻子,“我今日进城去打探一下,顺便把菜和鸡子卖了,娘子收拾包裹,随身衣物就可,剩下的鸡鸭处理成干粮,再做些馍,小姐把以前我们整理的主人书作字画再检点一下,下午我回来,一起请出主人和主母的骨灰罐和灵牌,如雇到车,我们明日就动身去银安州。”
    虽然裘姨已和她说过,琉璃心中还是难过:“一定要这么急吗?是不是我又惹了麻烦?”几年漂泊,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却又要走了,这里留下了最美好的记忆,琉璃实在是舍不得。
    “小姐,不关你的事,我们总是要走的,不过提前罢了,我们早就准备好了,不是吗?”裘叔宽慰,“是裘叔昨夜隐隐约约听得高家二字,心中不安,如今昌城中有势力的高家是你的族叔高行密,这人人前假仁假义,手段十分毒辣,娘子还记得十年前的事吗?”
    琉璃知道是高家大老去世后,高行密欺爹爹一个书生,垂涎娘的美色,趁爹出去会友,摸到他们的住所,欲行不轨,亏得裘叔中途回来,高行密不敢明目张胆是孤身一人潜入,刚好让裘叔逮个正着,揍个半死,爹回来,气得浑身发抖,写了字条派裘叔去了高府,据说高府狠狠训斥了高行密了事,而他们第一次搬了家。
    “那会高行密忌惮主人毕竟是高家嫡房,宫中还有娘娘,如今高家几家本房都迁到清河去了,还受到监管,高行密把一个女儿嫁给了帝国派来的新贵,不但无损,更加炙手可热,如果他找来,小姐落入他手中,十年之事他必睚眦在心,到时就危险了。”
    “那人他不会说出去罢。”裘姨这时又听得还有更严重的,不禁忧心忡忡。
    “不会,”裘叔很肯定地说,“高行密找他,他必是高行密地对头,我看他坦荡磊落,不像是个奸佞之徒,不过人不可貌相,还是小心为上,所以事不宜迟,我们分头准备。”
    下午,裘叔回来,说是车辆难雇,明日他推独轮车载她们直接先到到兴义城去。昌城中气氛异常,流言四起,说是睿亲王到了昌城要大开杀戒,抄索家产,太守府正在安民辟谣,查找流言起源,但城中戒备森严,出入管制。富庶人家门户紧闭,集市倒是火猛,一些不法商贩不敢再乱抬价格,居货贵卖,老百姓们欢欣鼓舞,“他们才不信睿亲王会大开杀戒,现在日子比以前强上万倍,只有以前的王公贵族们才杀人取乐。”裘叔也不信,“睿亲王进入昌城时可是秋毫无犯,打开库粮赈灾,开医堂,办官学,还派兵丁打扫街市,圣人还派了清官来,圣君贤王呀。”
    裘姨感慨:“可我们还得躲到关外去。贤王?高行密还在横行霸道,我看这王也贤不到哪里去。”
    “说不定我们还可回来,等到了关外,找着老爷子,把你们安顿下来,我就回来把藏在山洞里主人的著作学书运出去,送到官府,主人的心愿是要让它们和天下学子商榷,打听得世道清明了,败类惩处了,我们就回来。”
    “啊呀,到时小姐有了如意郎君,说动姑爷一起回来,生上几个小娃娃,一起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太好了。”
    琉璃羞红了脸,投在她怀里说着不依,裘叔呵呵地笑了,消减了即将离去的伤感。
    第二日一早,他们按时出发了,等到三天后旌旗在院落前飘扬,衣着鲜丽的侍女,宝马香车,嬴天放亲迎,成修叩门,却是静寂无声,嬴天放脸色一变,推开门进去,桌上一层薄灰,已是人去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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