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他轻声道。
“是我，紫陌。”她掀开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蜷缩在角落直打哆嗦，脸有些脏，许是因为弄炭炉的时候蹭到了炉灰，不过也挺可爱了，蜷在那里更加像一只小猫了，忍不住想去抚她的头。
羽蓒朝她笑了笑一脚甩开鞋子，懒散的爬上床榻上，右手携了一热毛巾，在冒着烟。
“别动。你的脸有脏东西。”他迎上她的脸庞，用热毛巾小心的擦拭，热腾腾的在她脸上掠过甭提有多舒服了。
羽蓒看着紫陌发愣，紫陌朝他的目光挥挥僵硬的手，透过手指的间隙，看见她那双明媚的眼睛。这个南宫紫陌是真真切切的一个小丫头，常怀着羞涩胆怯的微笑，从不反抗叛逆，纯洁无暇。与之前判若两人。
“可以了吗？”
“啊哈，可以了。”他这才恍过神。
“把那些萤火虫都放了吧！”她指着案上那个瓶子。
“你不是喜欢这样子放着吗？”羽蓒不解道。
明明要抓萤火虫的人是她，可要放走它们的也是她，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把他们关起来，过不了今晚就会死掉，还是放了它们吧！让他们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她笑着说，看着她的脸，如沐晨风。
“好。”他轻轻掀开盖子，很快它们都飞走了，在漆黑的夜空下闪烁。
“我有些事情要做，你先睡。”说完他已经把门掩上坐在案上研墨。
半夜，炭炉上热着红薯，香喷喷。羽蓒静静的坐在那里，夜阑听雪；九十九篇字体工整的《出师表》安详的躺在案上的，今夜他要为紫陌烤红薯，守夜……
“喵~喵~喵~” 一只野猫闯了进来，绕着炭炉打转，呻吟着，又冷又饿。
羽蓒一把将它抓起：“嘘，小猫，你要乖不要吵着紫陌睡觉，回去吧。”
“呵呵，是只可爱的小猫，别赶走它，外面那么冷。” 紫陌不知何时睡醒了，舍去暖暖的被窝扑过去抢过他手中的猫，将它搂在臂弯，轻轻抚摸她的毛发。
“炭炉上的红薯烤了许久了，就等你去吃，吃完早早睡觉。放心，我不会赶它走的。” 她扫视了一下，奔过去伸手要拿红薯，被烫到了便把手抚上耳垂，在两手间抛来抛去，迫不及待地将红薯皮层层撕开。
小猫跃上书桌，在他的书上留下点点的梅花小印，像是对他的不满，被他一把抓起耳朵，拥在怀中。
“好香啊！” 吃完以后便睡下了。
“羽蓒哥哥~”她在梦中喃喃道，嘴角微微扬起，笑得很甜美。
呵呵，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睡觉时说梦话，而且是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放下手中已握暖的笔，在她耳畔轻声说：“今日在林中瞧见一株紫陌，取了种子，等你睡醒了便陪你种紫陌，到时漫山遍野都是紫陌花，乖。”他趴在案上……
紧闭的门窗终是被吹开，在风中摇曳，寒风肆意侵袭卷走一卷又一卷已经干了的抄写，在空中飞舞，在雪中穿梭像一只只飞过蓬莱仙都的白鸽。
时间一晃已是初夏时节，往昔淡绿的新叶已然苍翠舒展，遮挡暮光，只洒下斑驳的光影，鸟儿悦耳的叫声。暮色沉沉，夏季的斜阳更加光彩，它无声无息将自己的光辉敛去退出红尘，天边格外出彩，铺天盖地的暖红色映在天际间，漾出一幅极致的水彩暮色晚霞图。
万影山下的江边，丝丝轻柔缥缈的水气蕴氲，双脚在水中踢踏漾起水波，凉意寸寸沁入心底。
“古月轩是一个怎样的组织？”羽蓒，似是不经意地问。紫陌把眼睛移到天空，血色的落日永不退色：“唔，你爹爹说过一句话。‘替君，嗜血。’好像是个杀人组织。”
“替君，嗜血！？我爹爹干这档子事？”他认真的看着紫陌。
“嗯，我想起来了。听别人说只要把要杀的那个人的名字刻在刀上，送到古月轩，便会有古月轩的人来找买命人，商谈好赏金便能动手，无论那个人是谁。上至当朝皇帝，下至街头乞儿。价钱根据那人的身份与刺杀难度而定。得手之后将头颅取下换取赏金。”
“这不是很残忍吗？以人的生命买卖，还要将头颅取下这就是你爹说的大事业？”
暮色下一个身影慢慢靠近，转身是一张水波不惊的冰块脸若隐若现。
“师傅。”羽蓒轻唤道。
“你爹当年为了你娘亲创立了古月轩，要的是击垮抢走你娘的江雪楼的首领，弑父之仇，逼母之恨你不报了吗？”浮光掠影间看见他眉心紧紧夹着，以至于夹出一条狭长深邃的裂纹，一张死寂的冰块脸看着他。
“只有杀戮才可以报仇么？”一个声音响起。
“如果不用杀戮，当年你爹有何必如此，古月轩所杀之人向来都是十恶不赦之人，是段段不会滥杀无辜。”南宫巯已经被多年隐忍在心中的仇恨蒙蔽了双眼。
“剑下的亡魂真的该死？任何人都不能主宰他人的生死，我们的古月轩绝不能沦为嗜血杀人的地步，仇我自己会报，不需要你插手。”
“很好，很有当年胡卓羲的霸气，师傅没有看错人。兴复古月轩和报仇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你是古月轩的老大——胡羽蓒；从此你要以王者的姿态俯视芸芸众生，替师傅完成未了的心愿。师傅已经将毕生所学传授与你，是时候功成身退了，古月轩中没有任何人敌得过你，除了师傅。当年若不是我用南宫氏家族压着萦霏，她是段段不会嫁给寒江雪，也不会酿成当年的悲剧。我虽然姓南宫却并无南宫氏的血缘，用南宫氏家族想阻止她，牵绊她是不是太可笑又可悲了些。呵~呵~呵~”他冷笑道，笑得让人畏惧。
“呀~呀~呀~”天边一只乌鸦诡异地掠过，空气中弥漫带着腐肉的味道，丝丝沁入心脾，几欲呕吐，几乎让人窒息。
“早在十五年前我就该死。所以师傅要离开你，去陪萦霏了，不能让她等得太久。”说完竟无半点迟疑将剑往脖子上一抹，血溅当场，他借助自己最后的力量狠狠地刺入岩石中，握住剑柄静静地立着，双目紧闭。
万影山上许久没有下雨，顷刻间电闪雷鸣天降骤雨，将血迹冲刷干净，只让人觉得是上天为南宫巯的死心殇落泪。
他这一生过得艰难，总是克制自己的情感，死也死得的这样悲壮。
十五年来他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舅舅。不是他不愿叫只是他根本不知眼前这个教会自己一身好功夫，好文采的人不仅仅是他的师傅。羽蓒亦曾想过他同娘亲一样复姓“南宫”，却没想过有这样的渊源，却不知他为何不说，若果说因为他同萦霏不是流着一样的血才一直隐瞒那就更说不过去了。
对着万影山脚的那片海，他对天大喊。
“舅舅，再见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称呼他。
羽蓒自那日才知道意识到寒江雪亲手摧毁了他此生最重要的三个人，母亲南宫萦霏、父亲胡卓羲、他的师傅也是舅舅南宫巯。身上背负的是血海深仇，杀戮之门才刚刚打开……
“羽蓒，爹爹说他曾经很想遨游四海到五岳游历。你的娘亲自刎以后化作一株虞美人，回归自然。我们将他火化了罢。将他撒入流水中让他亦回归于自然如了他伴她的愿。”
“紫陌，这辈子，我定护你周全。”
“逝者已矣，随我归去吧！”
雨伴着她的泪整整落了七天七夜……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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