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王府,阡陌发现这雍清王府比赵府要气派许多。王府布局精妙,总体结构上虽整齐对称,细节处却灵活多变。佳木葱茏,清流如玉带一般穿梭其中,始于花木之中,隐于石缝之间。阡陌由庭院这一头走向那一头,只觉得一院院,一步步景色都在变幻,秀丽绝伦,新奇有趣。
她被两个丫鬟引进庭院尽头的一个小院,上书“幽兰轩”,院子不大,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阡陌倒也落得清闲,整日与下人们闲聊。从他们口中得知,百年之前,这穹兴大陆本为一统,可是大燕最后一个皇帝信殇君为绝代佳人姒甯的美色所迷,不惜大兴土木只为搏红颜一笑。又遇灾荒,各地饿殍遍野,百姓苦不堪言,于是他们揭竿而起讨伐昏君妖后,殇君最终国破家亡,可是姒甯却不知所踪。
梁烈帝虽草莽出生却胸怀天下,拼出了一方锦绣河山,梁顺帝国至今已有两百年的历史了。此时正是梁惠十年,惠帝梁洵琰即位后,缠绵酒色,不理朝政,可是这梁顺帝国却仍然能维持表面上的一派祥和,如一汪湖水,虽湖面仍然无波无澜,可是水底却是暗流汹涌,风云际会,不知哪一天便分崩离析。在梁顺帝国的政治舞台上,太后专政,权臣当道,皇帝反而是可有可无的跳梁小丑一般。
梁国的四大家族也一直为人所诟病,以太后为首的崔氏一族最是权倾朝野,就连当朝宰相也出自崔氏,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焰,现今的光芒甚至已遮盖帝王一脉梁氏。苏氏是商界巨鳄,富可敌国,苏家商号几乎遍布整个梁国。
其中最神秘的当属天下山庄洛氏,山庄有一阁,名曰银阁,此阁相传藏着一本神秘的绝世天书,名曰《千陌燕痕录》,此书传说可以预知未来,福荫后世。可惜那少庄主洛燕回已经失踪多年,无人知道他的下落,此庄现在正由其叔父洛云天把持大小事务。
梁,崔,苏,洛是梁顺帝国最尊贵的四姓,街头巷尾,妇孺皆知。
梁国周围有些小部落如戎狄,马姜,漠伐等暂且不提,可是北方地域广阔的萧鼎王朝实力却不容小觑,其一直虎视眈眈,唯恐天下不乱。萧国王上萧痕刚即位时,王朝正处于内忧外患,水深火热之中,可是他却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内,以强硬的铁血手腕,平内乱,灭异族,振朝纲,贬权臣,杀伐决断,刚毅狠绝,毫不留情,曾在平津一役中坑杀敌军三十万人,立下赫赫战功,终统一萧鼎王朝。
他,是萧国历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一代霸主,是萧国人心中的“战神”。
阡陌倒对这些“国家大事”不感兴趣,她从袖中拿出了一块透亮的玉,玉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如意和貔貅,花纹繁复,在月色下闪着荧光。此玉正和梁锐之腰间所佩一模一样,只是她手中的这块更加圆润,晶亮罢了。
多年之前,阿四哥哥曾将这块冰种翡翠福龙玉交给她当作信物。这十年来,阡陌没有一天不会端详这块玉,之前每看一次,心中的恨意便深了一分,有时候,她甚至想毫不留情地摔碎这块玉,就像摔碎了它,便可摔碎那段痛苦可怕的回忆一般。
可是凝望了这么多年后,她却渐渐地习惯了,平静了,心里只是觉得凄凉。在石室无聊之时,阡陌有时甚至开始把玩起这块翡翠福龙玉了,就像把玩人生的孤独,寂寞,与无奈一般。她知道现在唯一的心愿只是想找到阿四哥哥,有机会能当面问问他为什么当年要欺骗她?可是转念一想,即使找到了又怎样呢?她是永远也不会再和他做朋友了。
人啊,有时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呢。
也许我们都太喜欢等,固执地相信等待永远没有错,可是美好的岁月就这样一个又一个被等待消耗殆尽,后来才知道,原来生命中任何事情都是有保鲜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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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还要从头说起。
当年,她在玉龙雪山谷底的水潭中好心救起一个叫阿四的小男孩,男孩说她父亲病的快要死了,恳求她带路去寻圣药黛雪青芷,她毫不犹豫地帮了她,却被师父发现,将她一掌打成了重伤,阡陌跪求师父放了这个男孩,自己愿意承担一切罪责。男孩在她奄奄一息之际将黛雪青芷喂入了她的嘴里,只取了她的几滴血,还承诺两个月后一定会回来救她,说完,男孩便走了。眼睁睁地看着男孩的离去,她两眼一黑,便昏了过去……
“孽徒,你好好反省吧。”
这是师父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冰冷无情的背影像刀子刻在了心头,怎么也抹不去。阡陌清楚地记得,当那十余丈的石门缓缓关闭时,望着师父的背影一点一点变小,她是怎样的无助害怕,好像她的整个世界也随这石门一样,“轰”的一声关上了。
可是她从来都是乐观的,瞎担心些什么呢,阿四哥哥不是承诺过她,还给了她一块这么好看的玉佩吗?师父不是也已经答应,如果阿四哥哥两个月后回来就会放她出去么?师父那么心疼她宠爱她,说过的话一定会算数的。就算她偷了镇殿之宝黛雪青芷师父不是也舍不得一掌将她毙命吗?
她安慰自己别着急,耐心地等等,师父的生气只是暂时的,现在的困局也只是暂时的,两个月后,等阿四哥哥回来后一切都会豁然开朗了。阿四哥哥的眼睛那么明亮漂亮,不带一丝绮念,他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她舍不得不去相信他啊。
日子像手中的沙子一般渗过指缝,她静静地等待着,满怀希望地等待着重遇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
于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她清晰地记得,在约定的最后一天,她是怎么凝望着这十平米的天空一寸一寸亮起来又一寸一寸暗下去的,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就这样呆坐着,寒冷地苦等了一夜……
那一夜是如此漫长,漫长的看不见底。就像天荒地老,海枯石烂都没有像那般煎熬,时光似穿过了宇宙尽头一般,无休无止,不眠不休。
可是没事呢,阿四哥哥一定是路上耽搁了,再静下心来等等看吧,她又安慰自己道,记得她原来都曾在玉龙雪山上迷过路呢。
也就是从那夜开始,她渐渐患了体寒之症,身体比常人要寒冷。
时光飞逝,一年,两年,三年——直到十年,直到永远,直到绝望像黑洞一般将她吞噬……
我感到难过,不是因为你欺骗了我,而是因为,我再也不能相信你了。
……
阡陌又仔细端详着这块玉,玉已经被她磨得光滑圆润,没了棱角,那时的她还真是单纯天真哩!她苦笑了一声,抬头仰望月亮,月华宁静地洒向了大地,给天地万物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就像所有罪过与错误都能被原谅一般……
阡陌不禁在心里问自己,现在还有义无反顾相信别人的能力么?还有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承诺苦等十年的勇气么?
怕是没有了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
这个时代,是否还会有人如她一般为了一个陌生人的承诺苦苦守候十年?
这个时代,是否会有人相信,可能此时的这一眼便是最后一眼,这一瞬间理应来当成万年的时光来珍藏?
也许等待来得太久的东西,多半已经不是当初自己想要的了。
也许他们都没错,是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