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宫女紫晴、翠兰就在屋外拍门，硬生生的打搅了我的好梦。
揉揉惺忪的睡眼，从榻上爬起，才恍然惊觉，自己已变了身份。换上粉色宫装之后，随意梳洗一番，便拉开房门。
天还微亮，空中留着点点星辰。
“你还真能睡。”紫晴不屑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把脑袋探进屋内，“另外两个呢？”
“让她们多休息一下吧。”我忙拦住她，“这两日车上劳累。”
“哎哟，这话说得。我们两个也是马车上颠簸着过来的，怎么我们就没喊累？”翠兰撅起小嘴，一把将我推开。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小木条，进屋之后，往那硬邦邦的床榻上挥去，“都给我起来！”
小璃先被惊醒，眨了眨眼睛，迷茫的望了过来，“怎、怎么了？”
“你起来不起来！”说话间，翠兰手中的木条朝她挥了过去，小璃未来得及反应，白嫩的手背上登时出现了血痕。
“住手！”我奔了过去，一把夺下她的木条。“翠兰，你也不过只是一个宫女，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动粗？”
“我是女官。”她高傲的扬起头，鄙夷的望着我，“我是惠妃娘娘身边的近身！我自然有资格教训你们！”接着，她挥了挥手，身后的紫晴上前一步，甩过来三张白纸，“惠妃娘娘昨儿交代了。要你们今早就签了这契约，交由内廷处。”
我接过那白纸，寥寥数语，却极尽苛刻。
紫晴掩嘴娇笑，“惠妃娘娘说了，一日入宫，终身为婢。你说得好听点是宫女，其实只是女役，宫中任何人都可以差遣你们。”
翠兰接着道：“鉴于你们与寻常宫女入宫方式不同，你们今后都不得出宫！”
“俸禄较一般女役更少。”
“一日只有两餐。”
“如若得罪女官，可任由女官处置！”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做牛做马，都要任劳任怨！”
最后，两人异口同声道：“签吧！”
我和小璃对视了一眼，随即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翠兰又欲挥来木条，却被小璃抢先一步制止。
我则一脸挑衅的举起白纸，与额头同高，双手紧紧捏住纸张，之后，轻轻朝两端用力，当着她的面，将契约给撕了开去。
“你大胆！”
“你放肆！”
“我？”我无辜的望向她们两个，接着嘴角扬起轻笑，“我既不大胆，更不放肆。一、我已签过了卖身契。二、我三年后就能出宫。三、穆家财富首屈一指，我不需要俸禄。四、一日两餐无妨，爷爷我正要减肥。五、管你们是女官还是官女，现在你让爷爷我不高兴了。小璃！”
“是！”
“把她们两个狗仗人势的东西给丢出去！”
“遵命！”小璃微微欠身，我未来得及看清，她便已将紫晴和翠兰给拎了起来，走到门口，推了出去。
***
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叫做青掖宫，一排矮小整齐的房间里，挤着一大群宫女。我们三个的卧室，则在最西边的角落中。
青掖宫占地宽阔，院中栽着许多桂花树，如今已到八月，香飘四溢。我和小璃从屋内出来，便见院子中热闹非凡。
许多宫女在晾自己的衣服，一些则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还有一些刚刚出门，留下匆忙的背影。
看上去，这些都是年纪轻轻的姑娘。
一日入宫，终身为婢。
这八个字，现在应着此情此景读来，竟万般凄凉。红颜暗老白发新，入时十六今六十！
“小姐……”小璃轻推了我一把，让我回过了神。她轻轻说道，“别想了。走吧。”
我点点头，“嗯。”
还未转身，身后突然响起粗重的女音，“你们是不是昨儿新入宫的？”
我循声望去，一个高大健硕的女人，头发盘做一髻，插着一根简单的玉簪。除此之外，未佩戴任何首饰。至于她的衣服，更让我诧异，竟是件官服，朱红色长袍。
小璃答道：“我们是昨天来的。”
这女子闻言，掏出一本册子，翻了几页，“谁是穆依莲？”
“我。”
“那你就是连音了。”她望向小璃。
小璃摇摇头，“不，我是夏紫璃。”
她突然柳眉轻颦，“这是皇宫，你们以为是烟花场地，取这么个妖艳名字。”
我耸耸肩，“不好意思小姐，我们父母取名字的时候，可没想到女儿会被人强抢进宫为婢。”
闻言，她抬起绿豆小眼，奇怪的望了我一眼，随即合上册子。“我是内廷女官，你们可以叫我李侍中，这两日，我负责训练你们。”
说罢，她顿了顿，更加奇怪的朝我们望来，迈着轻碎小步，绕我们而走。突然又停了下来，“在宫中不得用宫外的名字。”
“你！”她指向我，“今后叫大香。至于你。”她看向小璃，“今后叫大丽。”
闻言，我立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璃在我身侧也按捺不住。咬着牙，肩膀都快憋抽筋了。
“笑什么？！”她拿绿豆眼瞪着我们。
我咬紧嘴唇，实在好笑，这名字，越念叨越像是给母猪取得。狂笑不止时，瞥见了她铁青的脸色，我慢慢消停下来，拍着胸口，“侍中大人，我们能自己取名字么？”
她铁着脸，“说来听听。”
“没什么好说的。”我摊手看她，“叫回原来的名字吧，从小叫到大，都习惯了。”
“是啊。”小璃也跟着点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香和大丽是头猪呢！”
“哼，随便你们了。”她脸色越来越差，肥肉溢满的胖脸紧绷着，死死的瞪着我，眼睛虽小，却溢满了嫌恶。我和小璃互相看了看，不就是一个玩笑么，她干嘛这么仇视我？
小璃忙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侍中？”
她回过了神，定了定，突然吼道：“我说你们还杵着干什么？快去干活！先去御膳房清洗碗盆，一个时辰以后，不管洗了多少，回来跟我报告，至于你们的表现，我会派人去督查。”
我反应较快，她话音一落，我便欠身，“是。奴婢遵命。”
小璃也跟着点头，“多谢李侍中厚爱。”
她不耐烦的摆摆手，“免了免了。”遂回头大喊一声，“小乐子！”
“哎！”远远的传来了回应，接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太监，狼狈的从远处奔来。不断鞠躬，“李侍中找小的什么事？”
“什么事什么事！没见到这几个新来的宫女么！带她们去御膳房刷碗，好好看着！”
小乐子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是。”瞄了我一眼，眼睛蓦地一亮，“这姐姐真是宫女？怎么长得跟仙女一般好看？”
“还不快去！”李侍中转过头怒吼他，举起小册子就要敲他的脑袋。
“这就去，这就去。”小乐子点头哈腰，回头对我和小璃说道：“两位姐姐，这边走。”
这小太监倒挺有趣的，不知刚才夸我那句是客套还是发自内心，总之我是被他说得心情好了许多。
小乐子走在我们前面，我和小璃跟在身后。青掖宫出门拐弯是一条长巷，巷子极深，所以看上去很窄，两边高墙耸立，墙面光滑。
一阵风儿不知从何地吹来，让我的颈间一阵阴凉，这暗无天日的长巷，难道是我以后每天的必经之路么。
“公公。”我突然喊道，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这空谷的长巷中。
他停下脚步，笑道，“姐姐可别叫我公公，我只是一个小太监。呵呵。”
我点点头，“那我唤你小乐，如何？”
“好好好，姐姐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他年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却如此圆滑，奉承溜须，不由得让我苦笑。
“对了姐姐，刚才你叫小乐什么事？”
“难道青掖宫通往御膳房，只有这么一条路么？”我不解的抬起头，望向狭小的天空，夜雾渐渐褪去，稍见日光。
“其实还有的。但这条路比较近。”
“这还近？”小璃无奈的摇摇头，“光这条巷子就得走上半柱香的功夫了。”
“我们昨晚不是从这条路来的。”我盯着他的眼睛，难道他要带我们去别的地方？
他叹了一口气，“昨晚，姐姐是从承德宫那边过来的，那条路花团锦簇，明亮，可是那条路不是通向御膳房的。”
“别的没有了么？”我狐疑的看着他。
“有是有……”他声音压小了，随即前后瞻顾，“可是去不得！”
小璃眼珠子一瞪，“为什么？！”
“因、因为。”小乐凑了过来，几乎是用呼气来说话，“因为那边是冷宫，住着好些疯女人，还、还……”说到这，他马上打住，像是触电一般跳开，哆嗦了一下，连忙摆手，“不说了不说了，还是先去御膳房吧。要是去迟了，可是要受罚的。”
我和小璃对视了一眼，这里面肯定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