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词儿,众人均是惊愕无比,天舒却不禁笑出声来:这男生年纪虽小,却是毒舌得很啊,那只碗粉橘红绿的,可不就是个印象派。
注意到有人发笑,少年笑吟吟的桃花眼立时向扫了过来。看到那名秀美女孩的瞬间,他心头猛然掠过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像是初次看到师傅施展术法时的兴奋,又像是终于找到早已失传灵物时的激动,混杂交错,难以分辨。
凝视着那抹娇小的身影,少年唇角的笑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时,却听那中年男子不服气地嚷道:“胡说八道!你一个小毛孩懂什么,肯定是摔坏了东西找借口赖账!我不同你废话了,你家长呢?他在哪里?快让他来赔钱!”
被这混人缠住,少年只好悻悻地收回目光,刚才犹有笑意的声音里已带上了几分寒意:“你若当真识货,就该知道乾隆年间是整个清朝瓷器由盛转衰的时期,乾隆中期时御定官窑的督陶官去世,一些独门技艺就此失传,从此官窑渐渐衰落。后期烧出的东西不但废品极多,并且胎质的细腻度、器胚的形制也远不如前。就拿你这只碗来说,上品本该是胎质细腻光润。可你看看它,胎质粗得连颗粒都冒出来了,底足也有歪斜,加上它的图案跟小孩涂鸦差不多,明显是件练手的弃品,换句话说就是官窑里的废品,这么个货色,你也好意思拿它和故宫的文物比?”
少年侃侃而谈,话语间有种与年纪不相称的沉稳感,而他信手拈来、娓娓道出的知识也让人不知不觉心生折服。
听罢,天舒暗想:难道因为这是件为工匠所弃的废品,所以仅只是留下了岁月沉积的阴气,并不像其他传世珍品那样拥有独特的气韵么?
而那中年男子听后也不由得信了几分,但却依然不肯就此罢休:“你说是废品就是废品?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就在这儿大放厥词,你再不叫家长拿钱来,信不信我揍你?”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少年突然出手握住了男子的手腕。他看上去并没有使什么力气,只是握得稍紧了一些,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放低了声音:“年纪小又怎么样?比起拿着废品当宝贝的白痴好多了。”
他看上去十分轻松,男子却一下子疼得冷汗直冒,声音里也带上了颤抖:“你——你还想动手打人?”
“明明是你先动手,我只不过正当防卫而已。”
“我——我只是随口说说。”
“哦?原来你只是随口一说?”男生原本压低的声音突然拔高起来:“大叔,你就实话实说了吧,你这只碗不但是废品,上面所谓被我摔出的裂纹也是原本就有的。如果是新断的茬口,上面这层灰又是哪里来的?——请你们看看,我说得对不对。”
说着,他将另一只手上拿的碗底足朝下向众人一亮,几个离得近的人走过去一看,不禁连连点头:“不错,看这茬口确实不是新断的。这家伙果然是个骗子,拿着个破碗就想讹钱!这种人应该送到警署去,让他受点教训长长记性,否则下次还要再出来坑人!”
听到要被送去警署,中年男子顿时慌了手脚:“这真是文物啊!我可没有说谎,它很值钱的!”
看他指手划脚,语无伦次地说着,男生目光微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听说文物都有鉴定证书,你拿出来看看?”
“我……我没有,但这碗是我从租我家房子的几个高校教授那里藏起……不,是他们给我的!他们经手的都是价值上万元的文物,这只碗肯定也是!”
“租房的专家?”
“不错,他们说是出来旅游的,嫌住饭店不方便,就租了我家的一座空院子,今天早上刚走了。我收拾完院子拿了碗后,想把它送到亲戚那里收着,免得他们回来找……”男子只觉手腕越来越痛,不由自主便将实情统统说了出来。
听罢他的话,其余人还是一头雾水,男生与天舒却已然猜出了缘由:看来是有几个携带文物的知识分子租住了这中年男子家的房子,却在离开时落下了一件品相不佳的瓷器。那中年男子想必是曾听到过他们谈话,对他们口中价值不菲的文物艳羡不已,所以见了这只废碗就当成宝,急匆匆地拿着跑了出来想藏到亲戚那里去,避免被回来寻找的那群人发现。
但,这件事却还是有些奇怪。这碗就算是个废品,终究也是文物,是不会轻易丢弃的,而且真正的学者更看重的是文物本身的历史价值,而非它背后代表的金钱。
天舒前世常常和高校教授打交道,非常清楚他们身上对学术的那股执拗劲儿。所以一听这男子的话,马上便发现了不对头的地方,不禁猜到:难道这伙人实际是假冒学者?
只是,携带收藏文物并不犯法,这群人为何要伪装成高校老师呢?还是想借此掩饰什么……
天舒思索之际,那少年亦是目光闪烁不定,手上的力气下意识地加大了几分:“你是在哪里遇到他们的?他们又在你家住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