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天舒一边换拖鞋一边问道。小区里多出的不止是汽车,另外还来了十几二十多人,均是衣冠楚楚,一看那派场就知道不是平头百姓。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他们正三三两两地站在车边,依次同一名看上去三十出头、风姿绰约的漂亮女子打着招呼。
那女子看上去像是来送客的,但天舒每天在小区里进进出出,十分肯定并没有这么一位漂亮的邻居,便将疑问的目光看向外婆。
外婆没有工作,平时就在家里做做家务,闲时出去同老朋友老邻居们打个麻将,消息很是灵通。见孙女问起,便笑眯眯接过话去:“那些都是辛家来的客人。你大概不知道吧,你那个叫辛烨的男同学,他的爸爸原来是个军队高层干部,最近刚刚再婚了。以前因为辛烨的妈妈过世后一直没娶,不方便照顾孩子,就将辛烨交给他爷爷奶奶来带。现在即了妻子,便特地来接孩子回去。”
这倒是和上辈子的事儿对上了。天舒点了点头,却又不解道:“这个漂亮的阿姨就是辛烨的继母吧,可怎么不见他的爸爸出来送客人?”
“听说是工作太忙,所以只让爱人过来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住上两三天,带上孩子就走。”
外婆说话的时候,天舒一直漫不经心地看着楼下,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按说官员们位子越高行事越低调,如果只是过来接人,又何必闹得大张旗鼓,招了这么多人过来围观讨好。看来,辛烨的爸爸要么是生性张扬,要么是级别还不够,所以才会连媳妇回趟家都弄得这么高调。
不过,辛烨既然要走,自己是不是该送他点临别礼物什么的?虽然这小正太有点傲气别扭,但心地不坏,同自己没什么交情,却肯特地跑来提醒自己不要错过考试,也算是帮过自己的。
天舒还没想好该送什么东西,晚饭过后,辛烨自己就先过来了。
他过来串门的时候,天舒正假借看书之名,在卧室里揣摩玉牌里的驱邪道术。她本来以为但凡有鬼怪异状的地方就会出现之前那种黑雾,看完道术入门记要后才发现并不是那么一会事。所谓邪气侵身,阴极阳弱,有时候单从面相上也能看出一个人是否阴阳二气失衡,沾上了阴气过盛的邪物。
她正可惜没有实例可以看一看时,忽然听家人敲响了房门,说同学过来找她。
打开房门见是辛烨,天舒不免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按说他继母过来,他应该在家里相陪才是。
辛烨一张小脸紧绷着,浓黑的眉毛竖得像拉紧的弓弦:“你不欢迎我?”
被他噎了一下,就算涵养再好,天舒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少爷,问你一声也不行了?”
这时,辛烨也意识到了话说得太冲,便低着头闷声进了房间,自顾自坐在书桌边。天舒见他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便上前推推他:“你怎么了?”
辛烨没有回答,只是随手拿起桌上的圆规在草稿纸上划拉着,直到涂满了两页白纸后才闷闷地说道:“我不想离开这里。”
“为什么?你爸爸可是军人。我记得出成绩那天,你还和老师说过你将来也要进军队。能回到你爸爸身边,同他学些东西不是很好吗?”天舒更不解了。
“但那儿不是我的家。”
闻言,天舒顿时哑然:枉她做记者时见惯世情百态,怎么就没想到自古以来原配子女与继父继母就有种微妙的敌对感。想到刚才远远看见的那位女子看上去眉目温婉,气度雍容,天舒决定劝一劝这别扭的小孩:“我看你的新妈妈招待别人时态度很温和,多半是个好相处的人,你不用太担心吧。再说,不是还有你爸爸在吗,你怕什么。”
按理来说,小孩子听到亲人的名字会放松许多,但辛烨却依旧神色悒郁:“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
他犹豫了一下,似是欲言又止。但对上天舒关切的神情后,不禁心中一暖,脱口将顾虑说了出来:“许阿姨有点奇怪……一开始我也觉得她很和气,但后来只有我们俩单独相处时,她就变了。起初是亲切得过分,拉着我的手一直问我过得好不好,甚至还落了眼泪,后来又突然将我甩开,说爸爸是属于她和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小弟弟的,我没有资格插足。”
天舒再次一愣,倒不是惊讶于那位继母的态度。继室为了利益各种打压原配子女的事她见得不少,早就见怪不怪了。但辛家这件事却透着蹊跷,以那许姓女子留给天舒的印象来看,就算她真将辛烨视为眼中钉也不会直接表达出来,说阴暗点,她哪怕是暗地里耍手段,都不会直白地说出心里话。因为一旦辛烨将这件事告诉爷爷爸爸,肯定会令他们对她态度改观,非但于事无宜,反而会吃个大亏。
所以天舒直觉,事情也许另有内情。而且,这女子果真怀孕了吗?
这么想着,她不自觉便将情绪带在了脸上。而辛烨虽然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却对他人的情绪非常敏感。一看到她的表情,脸马上垮了下去:“你不相信我!”
这小屁孩怎么那么难搞?天舒暗自腹诽,却不得不安抚他:“我只是觉得她看上去很和气,不太像是会没头没脑说这种话的人。你想想看,她明着将排斥你讨厌你的话说出来,但只要你告诉了你爸爸,你爸爸肯定会生她的气。说来说去,最终还是她吃亏。那么,她到底图什么?”
辛烨原本就比其他同龄人成熟许多,刚才只是气愤天舒不站在自己这边而已。现在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禁也暗自出神:是啊,虽然因为工作忙、爸爸一年到头和自己见不了几次面,却是十分疼爱他的。一旦爸爸知道姓许的那女人怠慢自己,一定会骂她。那这女人究竟是高估了在爸爸心里的地位,还是果真另有打算?
两人正在沉思间,房门忽然被再度敲响,随即,一名身着宝蓝色套装长裙的女子含笑走了进来:“小烨,怎么招呼也不打就跑出来了?让我好找。”
早在她进门前,天舒就听出这脚步声十分陌生。但当看清她的面孔后,却吃惊得立即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