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还没有后来如雨后春笋一般遍布满街的茶室咖啡馆,两人便找了个有包厢的饭店,点了几瓶酒和下酒小菜,关起门来详谈。
麻溜地给自己倒了杯白酒一口干了,老者才说道:“我刚才疏忽了,居然一直没说自己的名字。我叫邢万里,是本代的鬼灯传人。”
见天舒对这个有点鬼气森森的名字毫无反应,邢万里不禁觉得有点无趣。他哪里知道在后来资讯大爆炸的时代,天舒早从小说电话里看过了无数更诡异更有个性的名字,早见怪不怪了。
“说起鬼灯的来历,还得从道教说起。道教起源于春秋战国,兴于汉朝后期,至魏晋南北朝时真正成为宗教,供奉太上老君,以《道德经》为教义,教众以修仙成神做为修炼目标。因为祖师爷的《道德经》被许多皇帝赏识,譬如汉代时曾以老庄无为而治的思想治国,还有唐代时的李氏皇帝以老子后人自居。有了皇家兴建道观推行教义,再加上与祖师爷并称老庄的《庄子》颇受读书人推祟,所以道教最终成为与儒家、佛家三足鼎立的三大教之一。”
“儒家讲究仁义礼信,君子立身处事。佛家是今生吃苦行善求来生富贵。道教修今世仙身,除自身修行外,也以驱魔镇邪来积攒功德。三教各有偏重,发展方向自然不同。只说道教,源起于老子,到后来道观遍布天下,看上去虽多,却只分了四支传承,分别是地师、麻衣、全真、茅山。地师擅堪舆之术,小到造宅子挑墓地,大到建都立基,后来所谓的风水师便是源自这一支。麻衣一脉后来又称麻衣神相,主司预测、占卜。全真主修武学与修身,以求得道成仙、长生不老。”
“至于茅山这一支,应该是最接地气的,以前民间有了妖物作祟都是请道士来驱魔镇邪,近几年香港拍的僵尸鬼怪电影也是以茅山道术为题材。它是道教四支中攻击性最强、也是最难修的一门,以降妖伏魔为己任。”
想起之前邢万里的手段,天舒不禁问道:“您也是茅山一脉的吗?”
“我这鬼灯一派虽然也属道门,却不在四支之中。”邢万里淡淡一笑,饱经沧桑的脸上几分自许,几分怅然:“道门源于修仙,门中自有诸般神通手段。而古来能修成真仙者只有那么廖廖几人,绝大部分教众仍然是活在俗世之中。教众既多,免不了会出些败类,仗着神通欺凌普通百姓。当然,这些败类最终都会为师门除去。但在魏晋之时,却出了一个心机极深的弟子,天赋又高,短短数十年的功夫便精通了绝大部分道术,他设计重创了掌门后,门中更无人是他对手。那里正是乱世,他后来甚至组了一支妖魔军队,想借此荡平天下,自立为王。如果不是后来掌门与诸殿主以性命为引,施展禁术联手将他制住,只怕华夏国的历史就要改写了。”
虽然知道这都是几千前的往事,但天舒仍旧听得感慨万分:谁能想到,这些在世人眼中神神道道的东西,居然与华夏历史息息相关。她不禁追问道:“后来呢?”
“经此一战,新任掌门陶弘景意识到了道门自身的潜在危险,担心将来再出个类似的野心家再度酿成大祸,便力众议,将道门分为四支,神通道术也分为四类,由各支分别传承。”说到这里,邢万里赞道,“这位陶掌门胸襟之开阔,眼光之长远,气魄之宏大,实在叫人佩服哪!”
天舒却仍有不解:“那鬼灯一派和这四支的关系是?”
“虽然分了四支,但毕竟同出一源,彼此间偶然有些明争暗斗、互别苗头的心思,大体上却还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分派二十年后,这位掌门冷眼打量,不免又担心万一两派甚至三派联手为乱,打破平衡,又该如何?于是,他便于四支之外又设一门,是为鬼灯。与四支的开宗立派授徒传业不同,鬼灯一门始终只有一师一徒,师父死了,徒儿继承,再找传人。这一门的职责就是暗中监视四支有无祸乱人世的行为,一旦发现,必诛不赦!”
邢万里说起以前的旧事时,虽也有情绪波动,但并不明显。直到说到“必诛不赦”,眼中却是寒光四溢,周身的气压也随之一低,杀意忽现,让人打从心底发寒。
见状,天舒却是心中一凛,不期然便想到那天晚上他问自己为何不杀人时、那种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件再寻常不过小事的口吻。她不由问道:“您杀过背叛师门的败类?”
邢万里淡淡道:“我自民国初年从师父手中接任鬼灯掌门,正逢乱世,人心浮动,四支诸派之中确是出过不少败类,单是死在我手下的汉奸就有数十人。”
闻言,天舒震惊地捂住了嘴。邢万里杀的是国之败类,她可以接受,甚至要拍掌叫好。让她震惊的是他的年纪:民国初年是公元1912年,现在是1994年,距今整整82年。而邢万里接任掌门时至少也有二三十岁了吧?这么说,他今年居然至少已过百岁高龄?!可看他的外表和那份连小伙子也比不上的精气神,最多只有五十啊!
见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邢万里却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露出安抚的笑容,只是沉声说道:“鬼灯掌门之位不单是一个门派的传承,还有督视天下道门的职责。需要掌门信念坚定,意志超群。鬼灯到我这一代,已传承了二十三代,只出过一位女掌门。我希望你是第二位,但,这也要看你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