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一个小时前,对许阿姨心存抵触的辛烨多半会选择后者。可经过刚才了那一幕幕,他已知道许阿姨前后矛盾的做法与那些没头没脑的话、都是母亲不希望他离开而编造的谎言与伪饰,这让他心中开始迷茫:自己到底要不要听从母亲的话?
他的确对许阿姨没好感,可他却很想待在爸爸身边。想听爸爸引风机许多军队上的趣事,告诉他各种枪械的不同,缠着爸爸教他打靶学格斗……想做的事情很多很多,但是,为什么妈妈要阻止呢?
辛烨咬住嘴唇,迟迟没有回答。
但知子莫若母,只看到儿子的表情,女子便明白了他的心事。这让她瞬间狂乱,再度被愤怒与嫉恨左右了情绪:“果然——你也和你那没良心的爸爸一样,我前脚刚走你们马上就忘了我!哈哈哈,我是不会让你们如愿的!这女人必须死!你爸爸绝不能再有第二个妻子!以后不管哪个女人敢接近他,我都要统统杀了她们!”
嘶喊间,她力量猛然暴涨,原本禁锢住她的朱砂咒印无法抵挡这股力量,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在朱砂红光彻底消散之前,天舒不假思索纵身上前,眼疾手快地一把推开辛烨、将女子拉下高台,又取出一只红色的纸鹤,三两下撕开露出里面的符箓,将之一下按在女子的顶心上!
纸鹤是她刚才趁辛烨与女子交谈时到房间找出来的,本来她不打算做到这一步,但见连亲情也打动不了陷于嫉恨不甘理智全消的女子,才不得不出手。
顶心别名百会穴,是人体生机流动之处,亦是附身邪灵进出之地。一旦此穴被封,邪灵便无处可逃,只有被翁中捉鐅消灭的份。
那女子也知道厉害,感觉到符箓的力量正飞速侵蚀着她的阴怨之力,眼瞳顿时因惊吓而极力外凸,喉咙里发出受困猛兽一般的荷荷声,手脚并用地踢踏着想挣开天舒的钳制。
但那符箓乃是邢万里以最上等的朱砂符纸、加以上百年功力制就,力量根本不是之前天舒那三脚猫的画符能比得上的。手臂挥舞了几下,女子便失了力气,只能被迫安静下来,等待着力量全消完全灰飞烟灭的那一刻。
身旁,被天舒一系列动作惊得目瞪口呆的辛烨看到这里终于惊醒过来,本能地上前去推天舒的手:“住手!天舒你住手,这是我妈妈啊!你要对她做什么?”
“她的确是你妈妈,可她想杀了许阿姨,以后说不定还会杀更多的人。”天舒语气冰冷,不带分毫感情:“你能接受吗?”
辛烨心头一震,手上顿时失了力气。他不想妈妈的灵魂就此消散,却也不能就此放任她去杀人害人。
正在这时,天舒却猛然收手取回符箓。辛烨一惊,连忙看向女子,却发现她虽然气息微弱,却并未消散,嘴里还不小声喃喃着“不要抢走我儿子”之类的话。
见状,辛烨猛然松了一口气,脱力般坐一下子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天舒。直到现在,他才想起一个被他忽略了很久的问题:“你怎么会有这种力量?”
“这些以后再说。我只是化去了她的大部分力量,只留下一小部分以便维持她的神智。她现在不再有害人的本事,但如果放任她离开,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借极阴月华重新修行恢复力量。接下来该怎么做,由你决定。”
虽然理解这女子的心情,天舒却不能放任她残害无辜。如果是不相干的路人,天舒早把她彻底收拾了,但顾及辛烨的心情,天舒还是留了一线,希望辛烨能化解了女子的戾气,不要留下遗憾。
听罢天舒的话,辛烨心中一紧,颤抖着双手抚上女子的面庞:“妈妈,你难受吗?”
失却了赖以作恶的力量,又感觉到儿子的温柔,女子狂乱的神智渐渐平复,吃力地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不、不疼……”
看着月光下披头散发,挣扎得衣裳凌乱的女子,一想到她明明是许阿姨的面孔,实质内里却是母亲的灵魂,辛烨心中便涌起一阵恍若梦境的虚无感。可触手的感觉如此冰凉,女子的神情也如此悲哀,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妈妈,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却从没想过还能再见你……我知道你不喜欢许阿姨,不愿她插进我们家里。但,我很想念爸爸,我想去他身边,和他学很多东西,将来做和他一样成功的军人。我不会喊许阿姨为妈妈,我只会尊敬她,前提是她对爸爸好。”
说着,他俯身贴到女子耳畔,凝视着她最细微的神情:“妈妈,这样的话,你可不可以放心?”
女子回视儿子英气勃勃的小小面庞,这才发现他神情里已带上了几分属于成年人的坚毅与决心,像极了那个让她从前爱煞现在恨煞的男人。可是……小烨才十一岁啊,这种神情本不该出现在他的脸上……或许,那小姑娘说的对,没有父母陪伴身边,孩子心中终是会留下缺憾阴影。
但她好不甘心……为何自己会死得那么早?热恋五年,结婚四年,便在病痛折磨下,不得不撇下英俊的丈夫与可爱的儿子撒手人寰。对爱情与亲情的留恋让她始终眷恋不去,并千万百计从别的阴鬼那儿学来了将极阴月华转为阴怨之力、以便长久维系阴鬼形态的办法。
她以为自己只要看着他们父子过得幸福就好,可当真正看到曾经山盟海誓的丈夫另娶了与自己同样美丽出色的女人,明明早已随着肉体一起陨灭化灰的心脏,还是会觉得绞痛难当。
真是好痛……比被阳光照在身上还痛……只要一想到明明曾经全然拥有的幸福竟要落在别的女人手里,那痛意便让她腐骨蚀心,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