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他一手抚上她的肩，眼神温柔地看着她的脸，仿佛看到那人重生一般。
语渊嫣然一笑，笑意恰到好处。
饭桌上，老万已经备好了饭菜，沈青煌拉着语渊坐下。
“夫人，今天公子亲自下厨，您可要多用一些。”老万殷勤地布置着。
语渊嘴角噙着笑，藏在饭桌下的双手用力收紧，纤长的指甲狠狠地嵌进掌心。若非如此，她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撕裂自己努力维持的面具，露出内心的狰狞，“青煌竟然下厨，真是很难得……”她微笑着品尝这沈青煌亲手为阡落准备的菜肴，像是咽下一颗颗毒蒺藜，上面沾满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桌上放着一壶酒，语渊伸手取了来，给青煌和自己斟上，“敬你今天亲自下厨。”
沈青煌微微皱了皱眉，抬手制住她的手臂，“你？”
自从那件事后，语渊对酒十分抵制，今日竟然主动饮酒，令沈青煌有些惊讶。
语渊微微一笑，挣开沈青煌的手，一饮而尽。
酒的味道浓烈而苦涩，刺激而又恐怖的味道将她心底的噩梦再次掀起。
“今天是元宵，又是丫头的生辰，爹爹今天买了好吃的，咱们好好庆祝一下。”那个有些壮硕的身影她已经记不清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可是语渊对他的记忆依旧是深深的恐惧。
那个男人是她的继父。
“丫头今年十三了，再两年就及笄了，要成大姑娘了。”他粗糙的大手捏了捏自己的小脸，“来，陪爹爹喝一杯。”
年幼的她推脱不过，几杯下来，初尝酒液的她，已经有些晕眩，眼前的世界变得有些迷幻。
“丫头她娘，丫头醉了，我送她回房，你带着小勇去歇着，这些我来收拾吧。”她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迷迷糊糊中只觉得一条有力臂膀将自己抱起来。
身子好热。
语渊将辛辣的酒液一杯一杯地饮尽，想要麻醉自己，逃离那些可怕的梦境，可是在酒液的刺激下，那些恐怖的回忆，却越发清晰地奔涌而来。
那双粗糙的大手抚过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她原本迷糊的神智突然变得很清晰，那人的一举一动，她都能完完全全地感应到，可是身体却像是陷在沼泽中，动弹不得。
她想喊，可是嗓子好像堵着一团又厚又重的棉花，她想挣扎，手脚却一点都不听使唤。
绝望。
她的心和外面的空气一样，很凉，她的身子却是滚烫，那人触碰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碾过，痛不欲生。
她紧紧咬着牙，忍受着每一分清晰到令她疯狂的痛楚，在屈辱和极度恐惧中几乎崩溃。
她只有十三岁啊！
那人可是她的父亲啊！
他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你醉了。”沈青煌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用力抓住她手中的杯子，制止她继续灌酒。
醉了吗？
醉了不是应该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就像当年一样。
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一切才对呀！
可是为什么，那些痛不欲生的感觉，刻骨铭心的记忆，还能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她从刺骨的寒冷中醒来，她赤裸着身子，只裹着一块破破烂烂的布，躺在一张破烂的席子上。身子疼得不得了，她想要撑起身子，可是半分力也使不出来，只能蜷着身子紧紧抓住最后残存的温度，她瞪着眼睛，打量四周，这个小巷子少有人烟，平日里多是堆放废弃的杂物。
此刻的她，便是一具被丢弃的杂物。
她终于放声大哭，所有的屈辱、愤怒、悲哀都不顾一切地倾泻而出，像是要对这个世界唱响最后一曲悲歌。
这个时候，沈青煌出现了。
像是天神一般。
他厚厚的披风裹住自己肮脏残破的身体，带自己回到了那个一片雪白的世界。
沈青煌，他给了自己新的容貌，新的名字，千变万化的身份……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只来自一份虚假的爱。
自己所得到的的，不过只是作为一个替身，让他寄托百无聊赖的情思而已。
沈青煌将她抱到院子里醒酒，她从他怀里直起身子，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湿漉漉的眼睛直视着沈青煌的眼睛。平日里，她是不敢这么做的，沈青煌的眼睛太深沉，太冰冷，与他对视，就算是在盛夏也觉得置身冰窟。可是已经醉得迷迷糊糊的她，无暇顾及这些了，因为喝醉，所有的警惕，所有的理智，所有的伪装，也都不存在了。
她痴痴地看着他完美的面庞，眼神缠绵，丝毫没有隐藏自己心中的情感，带着酒气的朱唇轻启，“你喜欢我吗？”
沈青煌皱了皱眉，眸色一冷，“你醉了。”
“你喜欢我吗？”平日里，沈青煌若是冷下脸，她便不敢多问了，可是今天，喝醉了的她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不顾一切，横冲直撞。
“你爱我吗？”她一手抚上他的脸，语调凄凉而绝望。
“沈青煌，你爱我吗？”她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挣扎着要抓住那一根救不了自己性命的稻草一般，死死地逼问，声嘶力竭。
“沈青煌，我爱……”他附唇而上，咽下她话里的最后一个字。她眼角的泪珠滚落，像是跌碎了一地的水晶。
“沈青煌……沈青煌……”她盯着他的脸，凄然地笑着，念着他的名字。
“你……”沈青煌刚想说些什么，语渊就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这么多年来，沈青煌与语渊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沈青煌主动，语渊永远是被动地承受。可是今天，语渊像是疯了一般，用力地吻着沈青煌，竭尽所能地撩动着他的情欲，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从沈青煌身上找到一点点属于她的爱。
沈青煌则是冷冷地看着她，她生涩地想要撬开他紧闭的牙关，她的手用力地抱着他的身子，她软软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
她到底怎么了？
难道？
不会的，她不会知道的……
沈青煌叹了一口气，抱起她的身子，反客为主地回应她的笨拙。
在那一间带给语渊噩梦的屋子里，几近疯狂的语渊与沈青煌抵死缠绵，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暂时忘记那些痛苦，暂时觉得，沈青煌是真的爱她的，让她的爱没有那么卑微，没有那么无力。
可她的心为什么还那么痛，就算自己此刻不顾一切地紧紧地拥着沈青煌，她还是觉得，他离自己好远。
他的爱，根本就是建立在另一个人身上的，而自己，只是一个寄托，一具皮囊而已！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悲哀无比，不禁挣扎起来，想要从沈青煌的怀里挣脱，可是她哪里敌得过沈青煌，他的力气那样大，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不是他的对手。
她累了，她真的累了。
就算逃走又怎么样，沈青煌神通广大，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他抓回来的。
而且，这世界上，除了沈青煌身边，自己还能去哪里？
自己的家，已经被自己亲手毁了，在被沈青煌救走后一年，自己亲手将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一刀一刀刺死，自己的母亲也在那之后病逝。
小勇，她同母异父的弟弟，她唯一的亲人，也是靠着沈青煌的势力，做着小本生意。
小勇，还有小勇，如果她走了，小勇怎么办？沈青煌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她的身子软了下来。
呵。
她还能到哪去呢？
她这一生，注定除了依附沈青煌，别无他选！
她终于放弃了挣扎，沉沉地睡去，像是沉到了万丈冰原之下一般死寂，只剩眼角冰冷的泪滴，落在沈青煌的心口。
沈青煌看到挣扎的语渊终于平静下来，乖乖地伏在自己的怀里，冰凉的眼泪从微红的眼角渗出，他的心突然收紧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失去了所有的冷静和矜持，带着浓烈的悲伤和绝望，像是要和自己同归于尽一般的疯狂。
到底出了什么事？
难道她真的发现了……
他有些慌张起来，下意识地拥紧她微微颤抖的身子，生怕下一秒她就从自己的怀中逃走。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的脸色越发惨白，像是毫无生气的玉石像染上了酒意的红晕，柳眉纠结在一起，双手握拳紧紧护着心口。
她在害怕什么？
他拉开她的手臂，用力掰开她紧攥的掌心，与她十指相扣，才止住她痉挛一般地握拳。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会这样？
他搂着她的手，拭去了她眼角不停滚落的泪珠，像是一刀刀划过他指尖的利刃。
那一句话真的那么重要吗？
你问我爱不爱你……
爱……
多沉重的字眼……
我有资格提这个字吗？
阡落……
我有资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