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院子,唐六叔便打着灯笼走了出来,“怎么这么晚?”
“唐六叔,是我拖了时间,我爹没事吧?”吴梨花俏丽的面颊上丝毫血色都没有,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一只手还按在胸口,极力压抑住胃里欲翻腾出来的重重恶心感。
“有芸姑在,你爹不会有事的。来,先到院子里坐下。”唐六叔见吴梨花面色白得吓人,赶紧搀扶着她进了院子。
“唐六叔,你将这消炎药给吴叔送去,我来照顾梨花吧!”秦璇君将怀里的一瓶消炎药递到他跟前。
“好。”唐六叔觉得自己一个男人照顾女娃娃也不太方便,便接过了秦璇君递过来的药瓶,往大厅里去了。
秦璇君搀扶着软绵绵的吴梨花进了自己的房间,“来,好生躺下,会舒服些。我去替你倒杯水。”
“嗯。”吴梨花摸着床沿,成大字型躺在了床上,嘴里还嘀咕道,“姐姐,我再也不骑马了!难受死了!”
“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来,喝口水润润肺。”秦璇君端着一杯茶水来到床边。
“姐姐,我发现你真的不太一样了。今天的你实在是太酷了!不仅不再被娘家人欺负,还会功夫,还会骑马……姐姐,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东西的?”原本瘫软在床上的吴梨花忽然有了精神,从床上翻坐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或者被河水淹坏了脑子也不一定。”秦璇君难得的开了一次玩笑。
而吴梨花却没有因此而笑出来,愣愣的看着秦璇君半响,忽然一把抱住了她的腰身,鼻音好重的道,“姐姐,梨花从小就没有娘亲。你嫁到平阳村后,我就一直将你当做亲姐姐一样看待。所以,梨花求你,今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想不开,好不好?”
秦璇君微微有些头疼,看来她今日的一番解释算是白费了。就因为同样的一张脸,不管她的行动与性格有着多大的出入,都没有人怀疑过她已不是以前的秦璇君。
大家都认为她是因为被逼入了绝境,才会转变了性子。
从一个温柔善良的农家姑娘,变得冷漠果断,会武功,会骑马,会一切她之前不会的东西。没有人怀疑,为什么?
“傻姑娘!你姐姐之前是因为太孝顺了,所以不愿意出手伤害秦家的人。如今她想通透了,才不会做那种傻事。”房间门没有关,芸姑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二人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芸姑,你的意思是你偷偷教姐姐武功及骑马?”吴梨花瞪大了眼,将芸姑笑着点头,她则一扁嘴,不依的道,“芸姑偏心,偷偷的教姐姐也不叫上我?还我今日被马颠得七上八下的,差点连胃都吐出来了。”
“你姐姐性子柔,就算学了武功也不会四处招摇。你呀,就不一定了。”芸姑点了点吴梨花的鼻头。
“哼!说来说去,还是芸姑偏心。”吴梨花冲着芸姑皱了皱眉头,假装生气的抢过秦璇君手里的杯子,毒气似的侧过身子喝水。
“瞧你这丫头,你姐姐性子软,我若不教她一招半式防身,你真愿意看见她被人欺负?”芸姑知道吴梨花使性子,好脾性的哄着她。
当年若不是吴正收留身怀六甲的她,她也不会有今日的安身之所。吴梨花是她看着长大的,心里自然疼爱她了。
“谁敢欺负我姐姐?好了,芸姑你就算不交我武功,我也不会将你会武功的事告诉别人的。”吴梨花冲着芸姑做了个鬼脸,气呼呼的道。
芸姑会武功这件事,村里只有吴梨花知道。那一年,她正好五岁,爬上树玩耍,不小心掉下来,幸好被芸姑飞身过来接住,不然也没有今日的她。
这也是她与芸姑之间的小秘密,她答应过芸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至于为什么,她并没有多问。
“好了!瞧你现在气鼓鼓的模样,又恢复往日里的俏皮样了。过去看看你爹吧!”芸姑溺爱的看着吴梨花,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爹他醒了?”吴梨花高兴的跳了起来,苍白的面色上有了喜悦的笑容,看着也没有那么吓人了。
芸姑笑着点头,“刚醒过来,唐六叔与粽子正在照顾他呢!”
她的话音刚落,吴梨花的人早已奔到了门口,匆匆忙忙的赶去看爹了,那里还有心思与芸姑斗气。
房间里只剩下秦璇君与芸姑二人,芸姑拉着秦璇君的手,拍了拍,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想好怎么开口,只是认真的看着秦璇君,眸子里除了心疼,就是深深的愧疚。
秦璇君也不说话,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解释她不是她媳妇这件事上。如果,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那么她就连带着消失的“她”的那一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从今以后,她就是秦璇君,秦璇君就是她!
“媳妇,来,坐下!”芸姑了秦璇君半响,最终拉着她在床边坐下,语重心长的道,“春儿已经不在了,我没有理由把你绑在我身边一辈子。毕竟你与春儿尚未圆房。你若想离开,我也不会阻拦你……”
“以前的事……我记不得了。”秦璇君冷冷清清的声音打断了芸姑。为了安抚芸姑的种种担心与忧虑,她说出了一个很烂的谎言。
“你是说……你没有不认我的意思?”芸姑欢喜的握住秦璇君的手,有些语无伦次。
“嗯。”如此看来,芸姑真的有教过之前的‘她’武功,所以才丝毫都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
芸姑笑得合不拢嘴,满是期待的看着秦璇君,打心底希望她喊她一声“婆婆”,她才心安。
然而秦璇君回望着她半响,硬是没有喊出口,气氛不免有些尴尬,芸姑却开怀一笑,道,“没事!以后有的是时间,我可以等你适应。”
秦璇君默默的点头,芸姑又向她讲了些村里的人和事,才和她一起去大厅看吴正。
而晋国皇都郦城,庄严无比的将军府内,人人都面色阴郁。
“赵御医,将军什么时候能醒?”傅金平见御医把完脉,赶紧上前问道。自从宿城一战,将军比毒箭射中,跌落马背,至今都快三个月了,他都没有要醒的迹象,他能不着急吗?
“按理说将军的伤已无大碍,只是他跌落马背之时不幸撞击到头部。这淤血未散,他只怕不会醒来。”赵御医的额头上冒着细汗,渐渐的汇聚成一颗颗大汗珠,顺着他脸颊往下落,他赶紧拾袖去擦。
安陵将军若再不醒,只怕圣上大怒,他与太医院的几位主治大夫都性命不保,他能不着急害怕吗?
“您的意思是……这淤血还未散?”傅金平眼神冷了几分,真心怀疑皇宫里养的是不是一群庸医,就这点淤血都化不了,留着有什么用!
“不,不是。将军的淤血已经散了。”赵御医豆大般的汗珠滑落下他的鼻尖,他却不敢再抬袖去擦。
“那将军为何到现在还未醒!?”傅金平感觉自己很想揍人,他极力压抑着自己心中冒出的怒气。
“可能……可能是将军常年在外征战,难得睡个好觉,所以他……”
“你的意思是他自己不愿醒来?”傅金平怒吼一声,恨不得一拳打掉赵御医满足的牙。
“金平。”房间外,晚娘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不低不高的喊了一声。
赵御医看见晚娘犹如看见救命恩人般,朝她投以感激的一眼,仓惶地逃出了房间。
“三个月都熬过来了,还怕再多等几天?”晚娘朝傅金平看了一眼,嗔怪道。
“夫人,御医刚刚说了是将军自己不愿意醒来,我们该怎么办?”傅金平一拳打在墙上,恼怒的道。
“胡说。将军曾说过,他家里还有一位母亲和妻子需要他照顾。如今战事平息,陈国答应与晋国签下停战协议。他还未将他母亲及妻子接来郦城享福,他怎么可能就这么一睡不醒?”晚娘瞪了傅金平一眼,将干净的锦帕放入盆中,捞起拧干水的锦帕替床上的人擦拭面孔及手臂。
“也不知道傅远和傅风到卢家村接到老夫人和少夫人没有?”傅金平紧蹙的眉峰松开了一分,却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放心吧!远儿和风儿办事,你还能不放心。”晚娘道。
床上躺着的人,满面胡渣,廋得皮包骨头,面部微微下榻,露出眼骨来。他长而翘的睫毛紧紧的贴在他的眼帘上,似乎睡得很沉。
如果说这人之前是一绝世美男的话,他基本上算得上毁容了。完全面目全非,就算是他亲娘站在他床前,也不一定能把他认出来。
“傅总管,晚娘。他们回来了!”惠恩急匆匆的从抄手小走廊上跑了过来,后面跟着两位清俊男子,一个嬉皮笑脸,一个冷静如月。
“远儿,风儿,可是接到老夫人和少夫人了?”傅金平着急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伸头探向二人身后,空无一人。他顿时沉下脸来。
“爹,卢家村根本就没有姓安陵的住户。”傅远走到房门口,见躺在床上的人还未醒来,刚刚裂开的嘴角立即闭紧,变得严肃起来。
傅金平看向傅风,将他也点头,喃喃道,“我是从军中调的档案,里面明明写的是卢家村啊!怎么会没有姓安陵的人呢?”
正当大家都沉默不语,思考着哪里出了错,该如何解决之时,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眼皮。
“军中有一人与我同名同姓……”床上的人声音低沉而嘶哑,却又莫名的好听。
“哦……”众人恍然大悟道。
“将军,您醒了!”晚娘离安陵春最近,自然最先反应过来。她惊呼一声,开心不已。
“将军,您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其余四人看过来,皆是惊喜得很。
惠恩赶紧退出房间,吩咐厨房准备清淡的食物。
“我若再不醒,只怕你们要翻遍晋国替我寻找娘亲及夫人了。”安陵春睁开眼,一双如水般清澈明亮的眸子呈现在众人眼前。
他虽面容憔悴,廋如枯柴,但那一双灵动清澈的眸子,为他增色不少。
“是啊!将军,您这一睡就是三个月。我都快急死了。您若再不醒,我真的会禀告圣上,让他全国搜寻您的亲人。”傅金平立即走到床边,扶住安陵春的身子,使他坐起来。
“呵呵……我这不是醒了吗?咦,傅总管,你怎么不点灯,这大半夜的,你们也不怕摔着。”安陵春笑颜道。
“点灯?”众人倒吸一口气。
傅金平伸出手掌在安陵春眼前晃了晃,安陵春的目光空洞无神,根本看不见他摆动的手掌。
“这是白天?”安陵春猛的抓住傅金平想要收回去的手,目光涣散的看向傅金平。
“将军……是!”傅金平沉重的回答道。
安陵春放开傅金平的手,伸出右手搭上自己左手的脉搏,好看的眉峰微微蹙了蹙,“毒箭上的毒非同一般,御医也只能替我解一半,保住我的性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