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名雪则一直在拂尘身后坐着,坐在张檀香木椅上,慢慢的喝着茶。
“小姐,天黑了吃饭吧。”侍墨却敬畏的望着拂尘。
易名雪见状一笑,“哈,你今日才知道拂尘的厉害啊。”
“小姐,想纪二少主那般人物,一招内就被逼的差点儿见红,”侍墨面上一阵神往,很高兴的道,“小姐,你若学个一招半式,侍墨也就不再担心了。”
“是么。”易名雪话中却是微微的凉,她眯眼打量眼拂尘,含笑,“拂尘,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
“嗯,吃饭吧。”
易名雪再未问话,拂尘便也不回答,只是寻处地方坐着,一派安静,她接着就将从前的事想了一路,拂尘很委屈,一时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人说江湖凶险,果然,自己不错进去半只脚就差点儿丢了命。
这一日就这样过去。
拂尘思索了一晚,终是决定留下来,不单是想要活命,更重要的是,那屋内似乎有些古怪,即便拂尘武功远在易名雪之上,还是很难出去。不过从今日起,那些安逸欢喜,便该丢了吧。
拂尘勤快起来是很可怕的,但也令人绝望。
“人说欲速不达,武功之道大抵也是如此吧,何必着急这一时?”易名雪采药回来,看眼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拂尘,有些好笑,“还是怕纪二少主食言?”
“没有,只是,拂尘觉得从前没练过几天功夫的,可出来了却能自保,如今,好好练了这些天,一点儿进益也没有。”
“那便休息吧,要么我教你学医,说不得将来做不了剑客,倒成了一位悬壶济世的女神医。”
“拂尘才不想做剑客呢,可拂尘也不想死。至于学医,姐姐,你觉得拂尘可以?”拂尘话语里却满是嘲笑,转折处淡淡的凉。未等易名雪答话,拂尘接着道,“拂尘自己都觉得不可以,但要是会武功又在江湖上行走,总有一天会被人杀了的。”
“哦,你听谁说的?”
“崤山下有很多说书的,还有些没有胳膊缺只腿的,他们从前都是顶有名的剑客,如今糊涂度日,这还算好的。”
“可那也是别人的事不是,从古到今,我还没见过哪个女孩子可以练成高深的剑法呢,而且是你这么小的。”易名雪轻身坐下,如坐在狐裘上一般的坐到拂尘身旁的草堆上,眉目愈发婉转。
“是么。姐姐,你说,惊雷剑法真有那么厉害?”
“不知道,我从来不关注这些,只听说这世上,也只有崤山的剑法才可与惊雷匹敌,这两套剑法的厉害,想来也只有孙医师的《千金方》可以匹敌,不过崤山已经落寞很多年了······你是崤山的弟子,会不会,他们搞错了?”
“不知道,可我在崤山,真的只是一个外门弟子,平日里考核每次都过不了,总被师父罚去抄书,哪里会什么剑法了。”
“可你的速度很快,打起架来也很厉害。”
“不然呢,我总不能被打吧,而且那些,都是因为在崤山没肉吃,我每天追逐野兽才那样的啊。”
“·······”
“我没骗你,我就是这么告诉纪三少主的,的确也是,他却当着很多人的面说我的剑法厉害,来历不明,只是崤山一名普通的弟子——纪三少主行事虽然荒诞,可先前未曾有意害过拂尘,拂尘也一直不敢怠慢,可那一日下来,哼,亏得我先前还救了他一命,若不是我当时立刻跑出去,怕就被客栈那些人联合起来杀了。”
“这样,那,你后来打算去何处?”
“回崤山啊,我在那儿有三个要好的朋友,藏在山下不会有人发现的。而且有两个是卖剑谱的,我回去可以打下手,完全不愁没银子花。”
“卖,剑谱?”
“对啊,崤山下有很多人都是为了买剑谱过来的,将树上那些小动物的起跃画下来编成小册子,然后卖给他们,他们还以为找到绝世武功了呢。”
“不会,有人发现?”
“没有,买剑谱的都是些很有钱的人,就算发现了也不会计较的,而且大叔平日踪迹飘渺,就算反悔也找不到人。”
“唔,那位大叔,是哪里人?”
“不知道,不过他几乎没有武功的,有一年我偷偷去山下玩儿,碰到他被人打劫,这才认识的。”拂尘的眉眼逐渐变得嫣然,她一屁股坐下来用手撑住额头,面上满是笑意,“大叔还有个儿子,长得斯斯文文的,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你知道他整天想做什么吗?”
“嗯?”
“考科举。哈,大叔都不认识几个字呢,不过崤山下有几个私塾,嗯,听大叔说他学的很好,可按照大叔一向的说话习惯,估计是凑活吧。”
“拂尘,等过些日子得了空,我们去崤山走一遭可好?”
“啊?”
“我会易容啊,而且我是神医,可得悬壶济世呢。”更多的是好笑,易名雪抬头看眼展览的天,“况且,江湖上的事,也未必全是掉命的勾当,如今私下里探清楚了,总好过将来抓瞎不是?”
“·····嗯。易姐姐,拂尘会好好练功,将来一定能保护你的。”拂尘起身,郑重的说道。
立下承诺不等于立刻就能兑现,何况还是练武这么饱含诸多不可靠因素的物事,拂尘苦练了半晌,终是收回了匕首,回屋吃饭。
吃饭,练功,练功吃饭,空闲的时候再背背草药的名称,这样的日子持续,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年。
拂尘十五岁了,她长高了些,面貌也愈发白净俊俏,墨色的头发被阳光拉长,再几个起起落落,被侍墨编成个小姑娘的发髻,花般精致,漂亮,拂尘也因之更加可爱娇俏。
一年的时间用来练功,拂尘勉强将天元功练到了第六层,剑术上却没什么进益,拂尘索性不再管,改道练了暗器,又买了把劣质大刀,一挥动才发现,除了几个转折刀锋,它的用法,和长剑并无其他大的区别。拂尘索性将能接触到的兵器齐齐练了一遍,因没人指点看不出有无进步,倒是手上的茧子多了些——易名雪手上也开始长茧子了,她为人着实聪明,手上的药炼制的差不多了便开始无聊,然后开始和拂尘学剑法,崤山三十二式,拂尘将那二十八招舞了一遍,易名雪便会了。
拂尘于是对先前易名雪学武时的百般不懂表示疑惑,易名雪也很疑惑,末了却笑笑,眨眼道,“所以说啊,拂尘你的剑法太高深,我几乎不懂,至于你,想来是因为剑招太简单了,所以记不住。”
什么话!
不过拂尘还是为这夸奖的话语而欢喜,接着便欢喜的和易名雪练习轻功,易名雪的轻功不错,应该是比很多人都厉害,尽管她的天元功只有一层。
拂尘追了一阵兔子,又将自己从前画过的剑谱舞了一遍,看眼天上火辣辣的太阳,拂尘突发奇想,跟着便很有践行力的坐到了地上,练功。
若是拂尘知道这后果必然是死也不会做的,可惜她不知道,因此这一打坐拂尘便在树杈上坐了一天一夜尚不能起来,火辣辣的太阳盆泼般的大雨,拂尘隐隐听着侍墨心急的呼唤,想开口,周身灼热的气流却烧的动也不敢动······终究是易名雪,天亮时分跳上树来打量眼拂尘湿透的衣服,岿然不动一连后悔的神色,一笑,将手上的油纸伞扔到了拂尘头顶。
“小姐?”
“走吧,可别打扰了拂尘女侠修炼。”
拂尘听着那温柔的语气不由弯唇一笑,接着闭目,运功,修炼。
天蓝色的油纸伞悬在头顶,树枝上的露珠滴滴的落下来,断断续续。
等拂尘安然坐起来的时候,四天,过去了。
拂尘缓缓起身,收功,跟着便感觉手掌一阵灼热,她下意识的信手一挥——啪!
一棵碗口大的槐树,应声而倒,其上的枝叶接着碎成了粉末。
“拂、拂尘?”不远处有细小的声音传来,满是惊愕。
拂尘一喜,继而便感到潮湿,炎热,湿热,饥饿齐齐涌上心头,她挣扎着,睁眼看过去,模糊,还是模糊,而后,是重重的黑暗。
也不知何时觉得周围的空气忽然清亮,拂尘使劲儿嗅了嗅,便闻到鱼汤的甜香,果子的芬芳和其他所有这世间属于食物的美好,她一睁眼,眼前大亮。
“姐姐?”入目是一片雪白的衣角,芬芳而难辨,拂尘模糊的喊了一声,摸索着开始坐起来,这里,应该是她的房间。
“嗯,你可总算起来了。”正是侍墨,侍墨话出口便是满满的担心,跟着轻巧的递过碗鱼汤,“喝了吧,你醒的正是时候,我还特地杀了只鸡,就等你醒来呢。”
“嗯,谢谢姐姐。”拂尘看着侍墨微红的眼圈,眼角不由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