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两旁是绿油油的草丛,乌黑发亮的骏马从远处的山林里钻出来,顷刻间停止,马上墨衣的少年眉头轻扬,一手缰绳,一手拎着把细长剑,阳光下头发乌黑,容颜雪白,纤长的身形随着那马背弯出一道弧度,接着平静,眸子已望向了前方。
“确定没看错?”
“没有,正是拂尘姑娘,还有玉前辈和孙前辈。”纪忠仍是一身白衣,领着纪勇三个骑马而来。
“哼,那可真是够厉害的,也不过这几天的功夫,竟然从鬼冢那阴森地方出来了。”纪横天眉眼却满是戾气,他神色愈发阴寒,“小丫头回来几天了?”
“七天前回来的。”
“七天前!”纪横天此时已看见了天下第一镖局的旗号。
“是,镖局里的人似乎在刻意隐瞒。”
“三少主,属下虽然抢在鬼门前头将天玄送到了碧琴,可听说鬼门去的那天天玄就已经失踪了,轩家还是第一镖局收的尸,如今,您这么大张旗鼓的找轩家的麻烦,是不是,不妥?”纪诚有些犹豫,却还是嘴一张,问了出来。
“不然呢,你让本少忍着?”纪横天闻言更加气怒,他死死盯着前方的莫二当家,眼看着那些马匹步伐微微的混乱,咬牙笑了笑。
“三少主,有事?”莫二当家的眉毛却跳了跳,他警惕的看着纪横天,手指微微动了动。
“有!”纪横天却已飞身而去,一掌,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莫二当家,本少对你仰慕的很,今日可要全了本少的心愿。”
“你,好!”莫二当家身形却抖了一下,接着便满是愤怒,他身形一动,提起长剑迎上去,身姿飘渺,姿势灵动,招招准确简洁,式式敏捷快速,正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风盈剑。
纪横天冷笑,随之抽出了细长剑。他应该是不擅长剑法的,起码不擅长应对风盈剑,因而刚出手时很是棘手了一会儿,但很快他便灵动自如起来。
纪横天剑术的威力虽不及他出掌的迅猛,却也十分凌厉,招式博大简单,出手猛烈至极,一剑便是一棵大树,一提则坏了一片绿荫,强大的破坏力配上那一身纤瘦的墨色衣衫,俊美眉眼,一时间煞是好看。
莫二当家却显然未曾被这“美景”所美化,他咬牙切齿,眉头紧锁,纯黄色的面部渐渐溢出了汗珠儿,头发也渐渐散乱开来。
莫二当家力竭了,他,想要认输。
纪横天却是冷笑一声,一挥手,猛然就将长剑刺入了莫二当家的胸膛,跟着一抬掌,一掌,打上了莫二当家的前心。
“啊!”莫二当家,只得凄惨而沙哑的大叫,接着眼前一黑,晕了,嘴里还不断冒着血沫儿。
“二叔!”独孤一清一愣,忙一剑挥开有意无意挡在自己身前的纪忠,提步将莫二当家恰恰接住。纪忠冷冷看了一眼,兀自看向了纪横天。
“爹!”莫好雨眼圈儿一红,腿一软,干脆直接扑了过去几乎到了独孤一清的身上。
“小心!”独孤一清只得一手将莫好雨支撑起来,一手将莫二当家轻巧放到了地上,“去找大夫。”
“好!”纪勇立马喝起了彩。
对面镖局的人却是一片的呆若木鸡,众人神情呆滞,不住的看着,堂堂莫二当家的狼狈。
“三少主,你这是什么意思?”莫叔面色一沉,很快到了队伍前方。
“不错,三少主,二当家与天和纪家并无恩怨,三少主此举,是何用意?”盛岚的脸色很是白皙。
“本少听说莫二当家武功高强,特来挑战,谁料想二当家竟如此不济,不过几招就躺下了,纪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善后。”纪横天的目光却有些阴寒,他倏尔一笑,眉眼极是明亮的道,“本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少镖头,先前本少同你在山上做的交易,你是不是应该兑现承诺了?”
“什么交易?”莫叔这一眼看过去,倒有几分长辈的威严。“少镖头,如今镖局的事,您也只是暂代,具体大事,还是要三位总镖头定夺的。”
“是·······”
“敢是少镖头忘啦?”纪横天笑的愈发妩媚,他先前和莫二当家打一场流了不少汗,如今面上还是桃花般的红,这一笑容色艳艳,声音也越发悦耳。“无妨,本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的,正是、”
“来人,请拂尘镖师过来。”独孤一清敛了眸子,忽然沉声道。
“请拂尘镖师做什么?”莫叔的脸色却变了。
“拂尘镖师本就是杳屏山庄中人,如今这一趟事了,自然得送回去,莫叔有何意义?小庄,去请。”
“是。”独孤一清身后的小个儿男子,急忙同意。
“不行!”同时出声的却是盛岚兄弟。
“为何?”纪横天眯了眯眼睛,笑吟吟的看过去。
“实不相瞒,拂尘镖师先前已是本镖局的一等镖师,三年之内不得自行离开,按着江湖规矩,三少主,可不要强人所难。”盛岚一字一句,仔细看着纪横天的表情,手掌微微的蜷缩。
“如此说来,少镖头,你先前那话全是消遣本少的?”
“不是!”盛岚的眉毛跳了跳,他看眼独孤一清阴沉起来的目光只得道,“少镖头说的话自然作数,只是拂尘镖师武艺惊人,我家总镖头很是吃惊,因而命即刻带拂尘镖师前往总部,少镖头再能耐总镖头的话总是要听的,若然三少主当真想将拂尘镖师带回去,不妨与总镖头商量商量,可好?”
“总镖头?听说独孤镖头一口宝剑使得出神入化,不知道与我爹爹打起来,谁更厉害些。”纪横天微微弯了嘴角,“少镖头,你说呢?”
“好了!请拂尘镖师过来。”
“少镖头!”
“大哥!”
“不必说了。”独孤一清却直直朝莫叔看了过去,目光笔直,“父亲那里我会说清楚,今天这件事,我做主。请拂尘镖师过来。”
“少镖头好胆识。”
“大哥······”
“够了!谁再多说一句,从此,从镖局中,消失!也请三少主记住,我们天下第一镖局,做的从来是货物的生意,不敢,也不愿跟其他东西扯上干系,还请三少主网开一面,他日,一清必然报答。”
“好说,好说。”纪横天竟是一脸的眉开眼笑。
拂尘很快就过来了,出人意料的仍是从前的装束,出人意料的脸上仍然不干净,出人意料的,她竟然没反抗也没多说话,乖乖的就跟纪横天走了。
纪横天心里,挺美。可等他看着拂尘一路笔直僵硬的坐在纪忠的马上(纪忠和纪信骑了一匹。)一直沉思,头也不抬更不看自己一眼时,他的眸光终究是阴沉了起来,不愧是纪横天,突如其来的一掌,就将拂尘掀进了水里。
“啊,噗!”拂尘下意识的就要闪开,怎奈一掌接着一掌,她先前又很是疲倦的小睡,因而一个反应不到便进了水里,胡乱动了动,拂尘终是一阵晃悠,在水里湿淋淋的站了起来,一张脸,登时雪白,墨发微散,眉眼纯净,清秀。“三少主,你,做什么?”
“你这身衣裳看的本少难受,”说话间纪横天竟从马背上摸出了件白衣裙,那衣裙柔软,轻薄,叠起来也就是雪白的一小块儿,从纪横天手里散出来,宛如天上的一团云。那云渐渐扩大,接着凌空,遥遥到了拂尘手里。
“这是,”拂尘为着那料子的质地一惊,却很快面色微红,微微抬高声音有些无奈的道,“三少主,这里是荒郊野外。等回去再说吧。”她的声音有些轻软,人也很快从水里跳上来,将衣裙草草披在了身上,恰恰遮住了腰身。接着一跳,恰恰躲入丛绿草后。
约莫一刻钟后。
“你,小丫头,你可以啊,这才不过几天,你的功力、竟能蒸干衣服了。”纪横天其实是为拂尘面上淡淡的笑意摄了魂魄,他倏尔清醒过来,眼前一亮,满目的兴奋。
拂尘一愣,只得笑笑。
一路上接着是平静,纪横天偶尔看几眼拂尘,有时候沉不住气了再问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也就这么混了过去,直到一个小镇。镇上人不多,却很热闹,安乐平和的那种热闹。几人的装束一进去自然惹了不少居民的惊疑,纪横天倒也不甚在意,只是一路带着拂尘进了家客栈,满眼的笑意。
“小丫头,快把你的衣裳换了,这身实在难看得很。”其实拂尘穿着粗布紫衫倒也很美。
“哦。”
拂尘很快穿了一身白衣裙进了纪横天所在的临窗座前,那裙子是最普通的侍女服饰,衣料雪白,只在袖口绣了几支粉莲花,腰带则嵌了颗翠绿的珠子,看上去不甚名贵,却很漂亮。拂尘身子还未长开,正是稚嫩的年纪,头发只简单的扎着,这衣裙飘飘显得她分外水灵、娇俏。
“小丫头,你来啦,喜欢吃什么自己点。”
“多谢三少主。”拂尘一脸乖顺。
纪横天,终是有些心虚,他想想这一路来拂尘的表现,再想想从前包括和六鬼打架的日子,终是有几分不确定的问,“小丫头,你那日拜六鬼为师,是为了救本少是不是?”
“嗯。”
“那之后呢,六只鬼对你如何?”
“还好,他们只是问拂尘从前的师父是谁,还让拂尘和他们过招,询问拂尘的武功。就和,就和莫二当家的一样。”拂尘面上开始沉思,“三少主,为什么?”
“你觉得呢?”
“拂尘不知道。不过孙伯伯说那莫二当家行踪不正,还是避开的好。而且他们的武功,实在不能对付六鬼。”拂尘面上微红,很是无奈的说,“三少主,如今纪少侠他们和我们联手,能不能打赢六鬼?”
“你什么意思?”纪横天忽然觉得后背发寒。
“拂尘半路上要逃出来,结果打着打着鬼大不知怎的没了只眼睛········我、拂尘不是故意的!可,拂尘一路逃出来,发现镖局那些镖师都不是鬼门人的对手,那天若不是玉伯伯和孙伯伯将拂尘藏起来,怕是,而且自那以后莫二当家,一直不许拂尘出现在外面。鬼门的人很厉害,拂尘如今,怕是彻底得罪他们了。”拂尘其实很害怕,尤其是面对鬼大如今那双独眼的时候。
“所以,你这一路,只是把本少当做挡箭牌?”
“没有!三少主,你若没有办法,拂尘,可以自己走的。”拂尘急忙站了起来,低头低声,“我,我知道这次彻底得罪人了,可我若不动手,就得随他们去鬼冢,我、拂尘,三少主,拂尘告辞!”
“站住!”纪横天这一声喊得,二楼上的客人齐齐抖了抖,他的脸却仍是煞白,愤恨的看着拂尘,声音也随之尖利,“你的意思是,若非六鬼的追杀,你根本就不会来瞧本少,更不会随本少离开,是不是?”
“是、是。”拂尘的头愈发低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很不仗义,倏尔却觉得古怪,毕竟,纪横天这条命似乎是自己救下来的。
“你,你!你,你给本少记着。”最后一句已是深深的警告,纪横天跟着低头,死死地看着桌上的菜肴,“小二,还不过来,这些菜够吃么?”
“来了,客官,您要——”
“鱼,肉,酒,菜,能吃的全部送上来。”纪横天已徒手抓了只烧鸡,将骨头咬的嘎吱嘎吱的响。
“可,很多,怕是摆不下。”
“那就放在地上,快去!”
“是,是。”
“你,那,三少主,拂尘告辞。”拂尘低头,愈发觉得自己对不起江湖道义。
“本少说让你走了么!”
纪横天一掌过去,直接将拂尘定在了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