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周瑞家的上王夫人房里寒暄了几句,便将话题转到了冷子兴的事上。说来说去,最后还是了结在老爷那儿。周瑞家的原是王夫人的陪房,平素也没少为这些事求自己的主子。王夫人听完,只低声与身边的彩云说了几句,便只是细细详问由头。二人正说话,只见丫头来报,老爷有事要找太太商议。周瑞家的知道贾政不苟言笑,心里惶恐便先告退了。待贾琏来时,贾政与王夫人刚坐下不久。
贾琏自去不题,按说荣宁二府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先祖随同圣祖戎马一生,世袭公爵,延沐天恩。至贾赦、贾政辈,又因贵妃忝居皇亲之列。如今虽不似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气像应也不同。只是自当日宁国公、荣国公起,老亲世交盘根错节,有相谐者,就有相悖者。此数原为天地生人,无论大仁者,大恶者,都脱离不开的劫数。如今贾府内忧外患,琐事成堆,细数起来也有十一二件,竟如乱麻一般,并没个头绪可理。
开篇时曾有过水月庵中,净虚老尼与凤姐求了一档子事。虽然张李两家事主,最后落得人财两空,但凤姐却坐享了三千两雪花银。此时提起此事,只因这件事虽是芥头之微,但却与荣府瓜葛不小,由此事说起,倒还是个头绪。单说那原下聘的守备家,当初没有弄清青红皂白,便上张家作践辱骂,把那畏势贪财的张财主逼急了,寻了荣国府的门路,逼那守备忍气吞声地受了前聘之物。谁知张家小姐金哥却是个知义多情的女儿,闻得父母退了前夫,她便一条麻绳悄悄地自缢了。而守备之子也是个多情的,遂也投河而死,不负妻义。
此事张家虽说没了女儿,但毕竟理亏,不敢过于声张。而那挑起事端的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虽说是人财两空,但两条人命的案子,自然也不敢肆意造次。只是那守备家,先是受辱被张家退了聘礼,后又痛失爱子,那守备老年丧子,岂肯善罢干休。这段时日,虽不与那张家理论,但却暗暗使人在外打听仔细了,荣国府与那长安节度云光及张家的来龙去脉皆已深知。守备本已卸职在家,原想着等儿子完婚,在家怡性弄孙,不料生此变故。痛定思痛,守备干脆上京来寻门路,发誓定要为儿雪耻。
且说贾琏回到房中,正与凤姐调笑,却见贴身小厮兴儿来回话:“老爷那边紧等着叫爷呢,爷快去吧。”贾琏忙问:“什么事?太太还在吗?”兴儿道:“太太气冲冲地已往这边来了。”贾琏一听,回望了一眼凤姐,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贾琏忙命隆儿,兴儿跟随去了,叫平儿小心伺候。贾琏到了堂屋,便把脚步放轻了,进了王夫人平常歇息的耳房,只见贾政一人独坐在炕上。贾琏忙进去,小心说道:“老爷唤我来何事?”
贾政抬眼一看,喝问道:“你干的好事!胆大包天!竟敢背着我们也干那鸡鸣狗盗的事儿。人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那守备现在已是忠顺王爷驾前的红人,你是何等草芥,无故招惹于他。如今那守备说了,定要有人为他儿子一命偿一命。那长安节度使云光虽久见我之人情,但因你的无法无天,祸及于他,你让我的老脸何处搁?”
贾琏听得一愣,登时涨紫了面皮,忙“扑通”一声双膝跪下,说道:“还请老爷细辨原由,此事非我不认,实是不知情也。”贾政又惊又气,拍着桌案说道:“畜生!云光乃我至交,岂能乱打诳语!此是他亲笔书信一封,现有据证,何必还赖?”说完,从袖中甩出一卷书信来,扔于地下。贾琏忙跪伏在地,拾起书信来展开一看。原来云光与那守备原是同僚,以前多有来往,此次被那守备将以前的隐事密告于忠顺王爷。而王爷前时已拟章上奏,眼前恐官位不保也。
贾琏仔细阅完,不觉头皮发麻,只得指了信里所提的来旺儿,与贾政说道:“老爷说的固然有理,云老爷信上所言也当非虚言。只是请老爷将送信的来旺儿提来与我对质,我既然能写此信,交他递出,他必知情。此中原由,只有这个奴才最清楚!”贾政一迭连声地喊道:“让你嘴硬!叫那来旺儿过来!”
来旺儿没过一会儿就来了,战战兢兢地步入内堂,虽不知所为何事,但只见去找他的小厮都一脸凶相,心里已慌了半截。贾琏一见他,也顾不得贾政还在上面,怒骂道:“该死的奴才!我何时差你前往长安县的云老爷处送过信?惹出此等祸事来!还不快将实情道出!”来旺儿一听长安县三字,顿时便畏缩于地。心想:“此事是二奶奶授命我找着主文的相公,假托二爷之名,修书一封连夜送往长安县的。当时瞒着老爷和二爷,只以为万事有二奶奶顶着。如今老爷和二爷俱已知晓,我何苦还来瞒着,不如告诉了他们,省得皮肉之苦了。主意既已拿定,壮着胆子,忙叩头如蒜道:“老爷饶命!二爷饶命!此事奴才只是受命于二奶奶,其它不知呀!”
贾琏一听此事竟关系到熙凤,当场便愣在了那儿。倒是贾政清醒了一些,瞪了两眼问道:“你说的是侄媳?快把你知道的从头道来,有一点儿没说清楚,小心你的狗命。”来旺儿唬得忙将凤姐如何提及老尼之事,自己又连夜进城找着主文的相公,假托贾琏所嘱,修书一封,如何连夜赶往长安县,又如何见着了节度使云光,如何讨得回书复命等等,一五一十细细道来。贾琏除了低头,竟也无言以对,只能跪在地下听候贾政发落。
题外话:这几章看似比较絮叨,但与后文关系颇大,不得不细细写来,还请大家耐着性子往下看。今天整理家事,更新晚了,见谅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