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唐宣的手便要松开,她凄厉地喊了一句:“不要!”
那是景远留给她的孩子,绝对不可以死!
景远已经不在了,她不要念儿也不在!
“不要,师伯,求求你不要……”她大哭起来,“我若死了,你们替我照顾念儿,有何不妥……”
凌堇夜过来,将念儿抱进怀里,边哄着边道:“你若死了,念儿怎么办,为娘怎么办,离国怎么办?小晚,你身为一国之君,身系治理国家的重任,为何要因了儿女私情,便弃黎民百姓于不顾?为娘不求你能流芳百世,但求你不要遭世人唾骂!”小晚,不是为娘心狠,只是,你是为娘唯一的亲人,你若死了,只余为娘与念儿相依为命,为娘又当如何?
“呵,我活着,便是要做这些?身为一个帝王,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没有了,要这万里江山又有何用!孤家寡人,孤家寡人,我还真的是孤家寡人!”她疯狂地大笑着,气血上涌,一口血喷将出来。
唐宣忙给她解了穴,要替她运气,却被她一掌推开。她用溅上了血的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双眸子变得血红,一遍一遍地念着那句诗:“……‘谁人倚楼画晚月,北风犹念离远绝’!景远,连你也要我狠下心来绝决!好,好,我唐琖晚,便如了你的愿!从此以后,倚楼犹念,晚月远绝!”说完,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她吐出嘴里的血,眸子里琥珀色与血红色夹杂着,眯着眼睛望向凌齐手中的骨灰罐,喃喃地喊了一句:“景远……”身子一歪,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唐宣接住她,又叹了一口气:“景远这孩子不在了,启国该怎么办?”难道启国真的要撒手不管了么?
凌堇夜抹去眼角的一点泪光,道:“如今这局势,不管启国内部是怎样的,它都是定要向我国臣服。”她望向脸色惨白的女儿,也不由得长叹一声。我的好女儿,为情将自己折磨成如此,可值?
后来。
这华夏大陆,只一年的时间,便彻底变了天。
先是启国。
太子登基为帝,以弑父之罪名,将意图争夺皇位的皇子皇女皆满门抄斩。
传闻新帝做事狠绝,毫不留情,却又深明大义,深得百姓爱戴。
当凌堇夜等人听闻他的名字后,都是一口水喷了出来:“什么?竟然是他?”
然后是离国。
宜国战败,离国将宜国国土收纳,占据大陆南北两部分,合称念国。
其女帝虚心受谏,重用贤臣,君临天下,百姓皆称赞扬颂。
启国新帝赞道:“如此明君,我启国定要与其念国合二为一,以保我启国百姓无忧。”
清明。
唐琖晚一身素白衣裳,在皇陵里静静地立着。
面前是一座陵墓,汉白玉墓碑上的字,是她亲手刻上去的。
“夫景远之墓 妻唐琖晚立”
吟夏从外面进来,说道:“陛下,启国皇帝来了,听闻陛下对景先生的感情忠贞不渝,便想要祭拜一下景先生。”语气里有些欢喜的意味。
“哦,姓萧是吧,让他过来。”唐琖晚淡淡地答道。她虽为一国之主,却只管辖本国之事,外界之事她一概不过问,是以连启国新帝的名讳都不知。而今这启国新帝,早于两日前便已来访,是要与念国结盟,合为一国。那日她身体抱恙,便由太后与国师接见他。两国的盟约还未签订好,她却也不出面,病好了便来了皇陵。
“是。”吟夏领了命便离开了。
不多时,便听得身后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传来。
她敛下哀伤的眸子,转过身来,道:“你便是启国新……”话还未说完,她便愣住了。
面前的男子,一身白色锦衣,手中一把墨彩折扇,以白玉制成的皂带束腰,旁边系着枚和田玉坠。眸子狭长,眼角处微微上挑,满含风情。鼻梁直挺,薄唇轻弯,浑然天成的天子霸气。
一如当年,往事回首,风流潇洒,狂傲不羁。
他唇边轻勾起一抹笑意,微微颔首:“萧景远见过陛下。”
她再次愣住了。
是他?果真是他?
一样的装扮,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声音……可,名字却不一样了?
看着女子呆愣的样子,他不由得轻笑出声:“晚儿,可是真的做到了绝决,从此再不念起景远?”
晚儿。晚儿。
这个名字,只有那个人才会喊。
她突然紧紧地捂住嘴巴,掉头就往皇陵外面跑。
他皱了眉,难道这个出场方式不太好?随即追上了去。
没跑出多远,便被人一把扳过身子。他掰开她捂在唇上的手,凝视着她满是泪水的脸,不由得叹口气,吻了上去。
那缠绵在她口中熟悉的温热,让她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个男人,便是当年的景远!
感受到怀里的人儿不再动弹,他放开她,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她一把推开:“你是谁?景远已经死了,你休想冒充他来骗朕!”
他刚开口了一句“晚儿”,便听得她厉声道:“闭嘴!晚儿这个名字,岂是你能说出来的!”
她不认他?她不认他!
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却听他笑道:“是萧景远唐突了,还请陛下恕罪。”面上毫无柔情,冰冷至极,眼睛里也是一片陌生。说罢,他转身离去。
“‘谁人倚楼画晚月,北风犹念离远绝’!这话,到底是谁说的!”刚走出几步,便听她哽咽着嗓子又厉声道。
他的身形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径自便出了皇陵。
候在外头的吟夏见他只身一人出来,嘴角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故人相见,不该是喜极而泣,互诉衷肠的么?为何不见陛下的影子?细心如她,见到这番景象,也知晓了大概。
不消说,肯定是陛下那个倔脾气造成的结果。
唉。她叹口气。这个陛下,如今都这般大了,心性怎么还是这么像小孩子?她本来还以为,经过这一年的时间,陛下的心境早该练成了,结果呢?好不容易景先生回来了,陛下竟然还和当年一样,生他的气?
真不知道,景先生会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