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次偶遇,周慕宸对她一见钟情,偏巧这位方小姐也是性子烈的,硬是对他的软硬兼施不理不睬。周慕宸整天魂不守舍,最终挖空心思、费了牛劲才把她追到手。
方小姐性情豪爽,因为不喜欢学校里死气沉沉的氛围,于是辞了工作,一个人跑出来开花店。周慕宸为博美人一笑,出手阔缀,一手操办,店铺、租金自然不在话下,就连格局位置是不是符合方小姐的喜好,都格外上心。
好不容易一切准备就绪,却又在招牌上卡了壳,陆昶鸿没少替他出主意,结果都被他一一否决。刚好周家的大小姐跑了趟上海,闲话时与人谈起上海的人文景致,陆昶鸿听着听着,忽然就开了窍,命人用五色灯管拼了一块招牌。白天几乎毫无用处,只待天一黑,霓虹一闪,招牌上大大的“Flower”亮起来,显得格外醒目。
按他的理论讲,花店做的就是洋人的生意,这块招牌既“借鉴了大上海繁华夜景的基调,又迎合了洋人的审美趣味”。
招牌刚挂上的时候,便有人站出来反对,狠批陆昶鸿炎附势、崇洋媚外,陆昶鸿不置可否,依旧我行我素,直到后来在郎城会馆喝多了那一回,他才卷着舌头慷慨陈辞地说:“迎合洋人的审美趣味又怎么了?洋人在中国捞了多少好处?摆摆氛围让他们掏钱,这便是轻的,以后,我还要想尽办法,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让他们把中国的东西统统都给我吐出来!”
事后,陆昶鸿将这段酒话忘的一干二净,倒是听兰姨提起来,说周慕宸对这段话大为感慨,在嘴里反复念了很多遍,还说陆昶鸿当时真是英气篷发,虽然喝多了,但那句话发自肺腑,铿锵震耳,掷地有声,让人久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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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到转角,慢慢地停下来,花店便在眼前。
花店的面积不算大,但白色的西式小屋看上去很整洁,窗檐上搭了两块红白相间的小布棚,用黑字色的铁艺栏杆支撑着,可以随意调节位置,气派非常。花店里,各种颜色的花一族一族地挤满各个角落,有的生在水里,有的栽在盆里,形态各异,风姿万千。
陆昶鸿拢回思绪,推门下车,脚跟还没落稳,便听见花店里飘出一阵轻笑声。
他眯了眯眼,笑着走进去,正看见方小姐和丫环各自搬了一盆花往窗子跟前走,那一捧状似火云的秋海堂,花瓣绽开,把她的脸映的霞出生俏,再加上她温婉得体,笑容大方,也难怪周慕宸对她一见倾心。
方小姐见了他,忙把花放下,迎出来笑问:“今天不是要给四小姐接风,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吴作良见过方小姐,觉得她为人善良和气,于是抢着说:“处长是怕空着手去丢人,所以来买花。”
方小姐听闻,只当他是要买花送给四小姐,了然一笑,便直奔了角落那丛玫瑰而去:“玫瑰象征着热情洋溢的爱情,如何?”
陆昶鸿一手抱胸,一手托腮,半天不肯表态,她便又指了旁边紫色的半苞半放的郁金香:“这个怎么样?表示收花的人是心中最爱。又或者是百合、铃兰、鸢尾……”
她一样一样不厌其烦地介绍,听的齐志钊和吴作良瞠目结舌,而陆昶鸿却心不在蔫地四处乱瞄,最后,竟然指着一只小瓷碗里巴掌大小的莲花,奇怪地问:“这花怎么开在碗里?”
“这叫碗莲,只生在水里,如若侍弄的好便再也长不大,放在书房里清幽雅致,风趣盎然。”
“那我就买它!”
方小姐捏着帕子噗嗤一笑:“这碗莲小巧精致,倒是怡情怡景,只不过,送给四小姐未免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谁说我要送给四小姐?这花儿是送给兰姨的!”陆昶鸿付了钱,伸手搬了那只青瓷小碗往齐志钊的手里一放,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