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终于定下对战策略后,也到了除夕的前一天。
大过年的,他还要千里迢迢领兵作战,蜀国又是极寒之地,我心里到底有些过意不去,闲聊时,我将自己的想法说于楚月白听,他澹然一笑:“不用担心,征西将军无家无室,唯一的妹妹又出家为尼,留他在京中,年时无人团聚,对他来说倒显得清冷凄清,反而不妙。”
我一听,诧然道:“他有个妹妹出家做尼姑了?”
他点点头。
我挠挠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出家呢。
心中这么想,嘴上自然就问了出来:“他的妹妹年岁也不大吧,韶华之龄,为何要如此想不开。”
听我这么问,楚月白脸上的神色,好像又开始变得不自在了,我靠近了些,犹豫片刻,问:“是不是,又跟我有关?”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露出那样的神情,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但凡遇到与我从前有关的事时,他就会露出那种似忧似愁的表情来。
他沉默片刻,这才转向我:“没有,你多心了。”
我直勾勾看他,企图从他眼里找出一丝异样,看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我又绝对不会相信,凌霄妹妹的事情,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凌霄那么恨我,必然有因有果,只是这其中潜藏的恩怨纠葛,我一时莫不透彻,就算想要化解凌霄心中的怨恨,只怕也做不到。
我只好想方设法从楚月白口中套话,谁料他的嘴巴竟比老虎钳子还要紧,别说寻得些蛛丝马迹,就连管中窥斑也难以成功。
算了,他不愿说,我难道就不会去查吗?现在我心里有一大堆的疑团,每一个都令我寝食难安,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将所有谜团,一一解开。
翌日是大年夜,我特意摆下晚宴,君臣同乐。
我将面首全都遣送出宫的事,大家已经心照不宣,故而见只有楚月白一人出席,众人也未表现出过多的诧异。
大年宴不同于一般的小宴,所以,一向与我不合的大王兄也不得不进宫赴宴,我一直没有忘记齐王所说,我害死他孩儿一事,虽然我迫切想要知道事实真相,但事到临头,我却不敢亲自去询问大王兄。我总觉得,我与他之间,一定隔着道名为血海深仇的横沟,虽是兄妹,却胜似宿敌。
我烦躁地揉着眉心,刚放下手,就被一双温软的手掌握住,楚月白在我耳边问:“陛下哪里觉得不舒服,脸色这么差。”
脸色差吗?我下意识抬手,抚上脸颊,果然冷得像冰块。
我不想让他为我担心,也不想让其他人察觉我的不适,反握住他的手,随意一笑:“没事,你不用担心。”举起面前的酒,晃了晃,“怕是喝多了,有些不胜酒力。”
他伸手,将我手里的酒杯夺去:“那就不要喝了,嗜酒伤身,还望陛下注意龙体。”
此时底下哄闹一片,笑语声,丝竹声,杯盏碰撞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杂乱纷扰,熙熙攘攘。唯独,只有我与楚月白所处之地,安安静静,像是被隔离在外的另一个天地。
他的手指,覆着我握酒杯的手,我执拗不肯放,他也不一动不动,目如秋水横波,夜晚的流光溢彩,仿佛在他眼中活了起来。
我心神微漾,晃晃微醺的头,终究还是一步先妥协:“随便吧。”抽出手,心不在焉地朝前看去。
在这样一个热闹的节日,举家团圆,合家欢乐,我却觉得这样孤单。
垂下眼皮,刻意忽视外界的喧嚣热闹,再多的欢乐都与我无关,我只需要做一个旁观者就好。
行宴期间,有位大人想要为自己的小女求亲,原因是他的女儿看上了一个平民男子,竟意欲与对方私奔,他气怒交加,却因爱女心切,不忍心惩罚小女,却又认为自己女儿与那男子门不当户不对,论身份论家世,两人都不般配,故而求我做主,将他的小女,赐婚于某个王公贵戚。
我本是不愿的,但转念一想,我曾经,又何尝不是与那女子相似的痴傻人,可最终,我的结局是什么?我是女皇,就算被抛弃,下场也不至于凄惨无助,若是换做别的女子,心性又不够坚强,一旦对方背叛,只怕一生尽毁,再也抬不起头做人。
在我印象中,长善侯家的大公子,为人沉稳内敛,又生得一表人才,女子嫁给他,应当不会吃亏,便当着众臣的面,赐婚于二人。
懿旨下达后,众人纷纷道贺,我看着他们,心中却笑得冷澈。
厌恶了宴席上的秽浊气息,我起身,也不要侍人跟随,独自一人朝殿外走去。
寒冷清爽的空气,令我沉闷的脑子,陡然清醒不少。
我沿着宫中小道,慢悠悠朝前晃着,一路上,先看怒放的灼灼红梅,心情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拐过一束花丛,前方就明镜如波的太湖。
十年前,我就是在这里,被人一把推进冰冷的湖水中,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湖水又深又冷,我小小的身体,被全部浸没在其中,我拼命喊,却没有人理会。
当我已经放弃求生的欲望时,有人却跳入了水中,将奄奄一息的我,从冰冷的湖水中拖了上来。
那人就是我的三哥,昱王。
当时他只有十二岁,却抱着七岁的我,艰难地一点点游上岸,当时他也冷得几乎脱力,要不是宫人及时赶来,只怕我们,全都要葬身在那冰冷的湖水中。
对于三哥,我是很感激他的,可不知为何,宁肯牺牲自己来救我的三哥,在此后几年,却渐渐疏远我,不再与我亲近。每每想到此处,便顿感一阵黯然神伤。
难道,皇家就真的没有亲情吗?
我叹息一声,打算沿来路重回宴席,却听前方传来隐隐的谈话声。
“龙写意做了那么残忍的事,我要是大王爷,肯定不会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