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父这么一看,他家幺儿那白嫩嫩的小脸蛋竟擦破了好大一层皮,当即就变了脸色,冲着那些仆人就发作:“你们几个作死的是怎么看护二公子的?全都偷奸耍滑了去了?”
那些仆人们吓得赶紧跪地求饶,刘不问忙替他们辩解道:“爹爹,不关他们的事,都是陈乌鸦,是陈乌鸦欺负儿子!他欺负儿子倒也罢了,只是那陈乌鸦何其可恨,竟当众侮辱殴打太子殿下!可怜太子仁慈,不欲还手与他计较,可那陈乌鸦却变本加厉,欺太子仁厚,竟对太子殿下拳脚相加至太子殿下不省人事,而他却不思悔改,扬长而去!爹爹,此等乱臣贼子,为何朝廷不能将他依法查办,为何还要他逍遥法外继续犯上作乱?爹爹,这究竟是为什么?不是都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慎言!”刘父忙喝止道,见他小儿子仍旧不甘的神色,不由叹气劝道:“朝堂的事情错综复杂,你还小,不懂其中的纠葛,等你长大了,你就自会看懂这一切的。”
刘不问不忿:“就是因为爹爹你们的一忍再忍,因为你们的软弱,才让西觉党有恃无恐,变本加厉!朝堂如此,大隋王朝哪里还能看得到希望,也难怪大哥那样惊采绝艳的人竟宁愿行商也不愿踏足官场,实在是官场如此作风,奸佞当道,忠臣不为,一心为国者寡,明哲保身者众,这样的朝堂不入也罢!”
虽不满幺儿的口无遮拦,可刘父不得不佩服他这幺儿的才思敏捷,政治嗅觉敏锐,才六岁就有如此见识,若再等几年,又该会出落成怎样的惊采绝艳的人物啊?
刘父却又不得不想起不问的大哥。想当年他这大儿子是何等的惊采绝艳,尚在太学时就名动京师,诗画一绝词赋无双,仅一阙《陵昌赋》就震惊宇内,天下文人骚客争相拜读,众名士大家一面无缘却就此引为知己的不知几何,那句‘且看明日九州,究竟是谁人天下’何等的大气磅礴,至今为止都引为不世佳句!奈何他这大儿子到底是年少轻狂,连当今那龙座上坐着的那位都不愿跟陈家明对上,他这大儿子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来借古讽陈,还闹的四海皆知,那陈家怎还能听之任之?几条连环计下来,明里暗里的绊子一扯,他大儿子的年少轻敌,再加之他这当爹的疏忽,害的他儿子差点摊上人命官司,差一点就被搞的身败名裂……经此一事,他大儿子算是对官场心灰意冷,背上了行囊就远走他乡……
至今为止,他都记得他儿子如深渊一样不见底的眼睛,还有那句坚定的誓言:总有一日,我会让世人欠我的,全都一一的双手奉还于我。
他儿子的这句话他至今都不曾懂过,他不明白他儿子为何会说是世人欠了他?不明白世人究竟欠了他什么?而又要讨回什么?
刘父摇头叹气,八年了,从他大儿子十七岁离家,这一走一晃就是这么多年,虽说每年都会回来一两次,可每次也就是小住不过三五日,又匆匆离去。
看了眼这聪明劲不下于他大儿子的幺儿,刘父也隐约的有些担忧,自古慧极必伤,但愿他这幺儿不会重复他大哥的坎坷。
“对了不问,刚你大哥飞鸽传来了信,说是今个午后大致就能到都城,不过你大哥说了,你大哥那三五个挚友一早的就得了信,怕早就在途中拦截呢,他这几个挚友能闹腾,定是要给接风洗尘好好聚一番,所以不到黑天怕是赶不回家的。”
刘不问一听,顿时就跺了脚,满肚子的不满:“大哥又不是他们的,凭什么他们要占着大哥!不问还想大哥呢,凭什么不让大哥先回家?这些人真是讨厌。”
刘父笑着摇摇头,还真是小儿脾气。
醉仙楼三楼的一包间内,五六个年轻人围坐一桌,推杯换盏,正是酒酣耳热之时。
“这杯由我子明来敬少涵兄!”席间,一男子双手持杯站了起来,朝着对面之人脸色激动道:“少涵兄,一别经年,今日我等兄弟终于再次齐聚一堂,真乃人生幸事!人生一二知己已足矣,而我子民能有少涵兄,犹如伯牙之于钟子期,一生无憾矣!这杯,我敬少涵兄!”
被称作少涵兄的是其中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男子鬓若刀裁,眉目如画,一身宝蓝色锦缎长袍衬得他整个人流露出淡淡的清贵之气,饶是再挑剔的人都会情不自禁的赞叹一声,好一个温文尔雅的俏佳郎!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保皇派为首的刘家长子,刘少涵。
刘少涵同样持起酒杯,唇边勾起的笑温润:“子明,此生能有尔等知己,又何尝不是我刘少涵之幸?如今我污名在身,难得各位还对我刘子涵不离不弃,不惧受我名声之累,令少涵铭感五内。所谓患难见真情,不外如是。”
那被称作子明的愤愤的拍了下桌子,恨声道:“少涵兄如此惊才风逸的人物,名动四海,试问九州天下的文人骚客哪个不知少涵兄的品行高洁?奈何那奸佞当道,为排除异己,竟如此构陷于少涵兄,使这下作卑鄙的手段,何其可恨!”
提起他当年晴空上突如其来的那道黑色霹雳,若说八年前的他会痛不欲生愤恨成狂的话,八年后的刘少涵已经能坦然处之,犹如这样的噩梦从未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仍旧能面不改色,唇角依旧能挂着温润的笑谈笑风生。或许早在八年前,当他从那场噩梦挺过来的时候,那一刻的刘少涵就已经成为了如今这棱角磨平温润无害的刘少涵。痛,他学会了不放在脸上,因为从挺过来的那一刻他就这样告诉自己,放在脸上的痛只是一时的,只有将这痛这耻辱放在心底,才能牢牢地记住。牢牢记住这样的痛,总有一日,欠他的,他会一一讨回来!
扬起杯中酒,刘少涵仰头一饮而尽。
“好,少涵兄痛快!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