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很小,只有一家客栈,我信步走进去,虽然有些陈旧,倒也还干净。客栈分前后两进,天字房已经没有了,我住进了地字二号房。小憩了一个时辰,趁天还未黑,我决定出去散散步。天空悄无声息地飘着毛毛雨,微风轻拂,正是我最喜欢的散步天气。
回到客栈,被细雨涤荡过的好心情马上就消失了。
只见狄尔格正送一个拎着药箱、大夫模样的人出来,一见到我,如苍鹰扑食一般飞将过来:“海郁,海郁,你来了,快救救我们主子。”
我急退一步,免得被他抓住:“有话慢慢说,别动手动脚地。”
狄尔格急切地道:“快随我去看看主子,我们昨晚被人围攻,主子中了暗器,暗器上有毒,到现在无人能解。你来了就好了,主子有救了。”
“什么叫我来了就好了,我可不一定能救。”
“能,一定能,我相信你!”
进了天字一号房,床上躺着的是宇田霆,果然这个人才是这四人帮的主子!不及细想,救人要紧。
宇田霆全身肤色发乌,脸尤黑,暗器已经取出,伤口处血已止,但伤口及周围已经大面积开始溃烂,不过一天而已,好厉害的毒药!
“应该是‘三日鬼’,不过又有点不同。你们是不是喂过解毒药物?”这种毒药的中毒症状我在师傅的医疗日志里见到过。
“已经喂过我们自己带的百解丹,不过没有效。三日鬼?这是什么毒药?从来没听说过。”娄霰杰奇道。
我这才发现他也受了伤,左胳膊用布带系着呢。
“三日鬼,中毒之人全身肌肉逐渐溃烂,三日后变得如鬼魅一般丑陋,命也没了,成了名符其实的鬼。你们好心办了坏事,三日鬼不是对症解药,而是喂以其他解药的话,只会加重毒性,加快死亡速度。这种毒药极难配制,十分罕见,我也没碰到过,对解毒没有把握。不过,我会尽力一试。”
“海郁,我们兄弟求你务必救活我们主子。”
“我会尽力的。不过,确实不能打包票。”
我凝神把脉,不再言语。我并不想招惹麻烦,也没有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们解毒,不过他们已经知道我会医术,最主要的是我对这种罕见的毒很有兴趣,就试着解解看吧。宇田霆,宇田霆,雨田霆!不就是将雷霆拆开的谐音字!西钥雷霆,就是那个用反情蛊谋夺了岭南国的阴险狡诈的西钥雷霆?救不救呢?自从上过东阳晨光的当后,我脑子也学会了多转几个弯。不过,也可能猜错了,只是巧合。
思索片刻,我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要施针了,绝对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我们想留在主子身边……”娄霰杰还在求情,已经被狄尔格拉了出去,“走,别打扰海郁解毒。”人都已经这样了,还担心我再下毒手不成。
“等等,还有人,全部离开。”我叫住狄尔格。
“你怎么发现还有人?”娄霰杰的声音里露出怀疑的心思。
“三日鬼这样罕见的毒药不会用在普通人身上,这种身份特殊的人,一定还有暗卫之类的人守护。放心,我无意打探你们的身份,此事过后,我们就是路人。”
要解此毒,施针时我须全程贯以本人五成以上内力将毒血逼出体外,而且不得中断,否则不但毒解不了,对我的身体而言,虽不至于走火入魔,但也会造成一定损伤。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人发现我其实武功高深,所以绝对不能让人靠近。
凝神细听,待所有人已撤出十米之外,我这才开始解毒。
半个时辰后,施针完毕,稍有些疲倦,我打开门:“你们过来吧,好生照顾,将他身上流出的毒血小心擦干净,一定要小心不要沾到身上,将沾了血的东西全部拿到镇外深埋。再尽量多喂点水和食物,保持体力,别的尤其是解毒药物就不需要了。我去休息了,子时再叫醒我,再施一次针。”
狄尔格等一进来就看到主子全身衣物尽褪,仅余一短亵裤,多处穴位流出黑血,赶紧开始收拾。其实我应该自己收拾的,只不过我不想碰一个男人的身体罢了。
刚进房门,就有人端来一碗雪参汤,想想还要象这样再施两次针,我也没客气。嗯,这雪参有些年头了,应该药效不错。
子时,我准时被叫醒。宇田霆气色好多了,伤口溃烂之处面积明显缩小,看来方法用对了。在狄尔格等人的配合下,我故伎重施,临别时嘱咐辰时再唤我。这一次血色淡多了,不再是乌黑。
狄尔格看着我疲惫的神情,心疼地亲自端来雪参汤给我补充体力。
辰时,没等他们来人叫我,我自己醒了。我房间四周均有人把守,是监视还是保护?不管是什么,解完毒我就和他们分道扬镳,不必放在心上。
看了一眼宇田霆,状态不错,欣慰地点点头:“你们照顾得不错,我吃过早饭就来施针。”
一路走过来,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侍卫不少,看来我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不过,想不明白的是,就为了药圃,他堂堂一个皇帝犯得着亲身涉险嘛。还是有别的企图?
来到堂屋,狄尔格热情地招呼我入座:“海郁,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多准备了几样,快来尝尝看。”
整个堂屋就只狄尔格一个人,看来整个客栈已经被他们清洗过一遍,没有外人住了。
坐下一看,真是丰富:粥就有四种,八宝粥、血糯粥、鱼片粥、鸡丝粥;四种点心,分别是小笼包、蒸饺、油条、芝麻糯米球;还有四种我叫不出名字的糕点,不知道味道如何,不过相当赏心悦目,看了就让人食指大动。这么丰富的早餐,也不知道他们在这偏僻小镇是费了多少功夫才张罗来的。莫不是这两天功夫就把御厨给整来了?
我看了狄尔格一眼,等他先动手。古代的规矩,长者为尊,长者开动了,小辈才能开吃。
狄尔格微微一笑,径自夹了往我碗里放:“尝尝这蒸饺,虾仁西瓜皮馅的。”
“啊,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馅的饺子,现在还有西瓜皮?我要好好尝尝。”我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塞进嘴里,再细细品味,“哇,真好吃,既有虾的鲜味,又有西瓜的清爽,二者搭配,相得益彰,鲜爽至极。你也吃啊。”
“你喜欢就好。这次幸亏有你,不然主子要是有事,我们万死不足以抵罪。你辛苦了,多吃点。”
“唔,唔”我嘴里已经塞满了食物,口齿不清了。
看着我实在称不上雅观的吃相,狄尔格笑得更欢了。
回到天字一号房,宇田霆已经醒了,见我进来,费劲地说道:“有劳了,海郁。”
“好说,好说,不用担心,我不会象某些人施恩图报的。”我笑嘻嘻地开玩笑,“别紧张,现在我可以拍着胸脯对你们说:‘有我这个’医遍天下、活人无数‘的银针神医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某人脸红了。呵呵。
“你们可以出去了。”说完我转向宇田霆,“施针过程中会很痛,我要先将你的睡穴用针扎了。”枉你是一国皇帝,到了我手里照样乖乖地随我摆弄,我得意地一笑。
我谨慎地施针让宇田霆进入深层睡眠,然后再开始行针解毒。这次流出的血已经接近鲜红了,再施一次针就可以完全解毒了。我很兴奋,这是我第一次在没有师傅和师兄在旁边帮助和陪伴的情况下单独行医,而且一举成功了。要知道这可是三日鬼,巨毒,不是我吹,要不是碰上我,就算他得到解药,大难不死,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好累,打开门来,又是一碗雪参等着我。我一口气喝完,叮嘱狄尔格:“狄哥,我去休息了,不要打扰我,到申时再唤我,最后一次施针。宇哥醒了也不要让他下床,要好好休息,可以给他吃点补身子的东西了。”
申时,我起身到堂屋去,忍不住期待晚餐。
听着上菜时小二报的菜名,狄尔格果然没让我失望:干烧鱼翅、水煮牛肉、鱼香茄丁、清炒土豆丝。让人感动的是最后四样菜:辣子鸡丁、糖醋咕噜肉、清蒸桂花鱼、冬瓜蛊,那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在凌东酒楼点的菜。
我指着菜,双目圆睁地盯着他:“你居然注意到而且还记得。”鼻子有点酸,眼睛有点潮。
狄尔格轻笑道:“怎么不记得。那天你走进酒楼,一看到你纯净、温暖的笑容,让人忍不住想接近,不由自主就想亲近,自然就会关心了。看你小小年纪,俏皮可爱,却又于嬉笑怒骂间轻松将人玩弄于股掌间。更何况你还一身过人本领,更让人想结交。”
我调皮一笑:“那是,我是谁呀,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海郁。”
“唉,你真是顽皮。”宠溺之意溢于言表。
再见宇田霆,已经坐起来,靠在床头,精神好多了,虽然身体极为不适,却难掩王者之气。
我冲他点点头:“恢复得不错,再施一次针,明天就可以下床了。”
照例清场,不过这次没扎睡穴,因为不需要再用内力,施针穴位也改变了。
宇田霆目光一直随着我移动的针而移动,行针完毕,我转头笑问:“好看么?要不要拜我为师。”
宇田霆感叹道:“很想。不用药,只用针刺穴就解毒,见所未见,实在是令人佩服。想归想,现在才开始学太迟了,已经不能成器了。你这次学成回家,有什么打算?想过到西钥国行医么?”
好小子,才刚醒就开始打我的主意了,妄想!我摇摇头:“还没想呢。我只想先回家再说,娘亲一个人在家等着我呢。”
毒完全解了,终于结束了,我打开门,人一窝蜂地涌进来。
我将狄尔格叫到一旁:“狄哥,这毒已经解了,就把医资付了吧,五百两,童叟无欺。明早我就直接回家了,就不再和你们打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