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闯入营帐不追究?什么叫做大半夜救人也值得?
若不是眼前这个人出尔反尔,他至于身受重伤被迫跳崖弄得如此狼狈吗?
“把东西还给我!”他伸出手,冷冷喝道。
对他来说,那个东西分外重要。若是被顾勉拿走,他干脆死在这里算了。
顾勉闻言,并没有乖乖地拿出来,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待看到他身上磨破的衣裳和流血后立即结成冰粒的鲜血时,眸光闪了闪,随即抿着唇,一声不吭地起身离开。
黑衣人顿时恼火不已,只是碍于此刻气力不足,并没有大声嚷叫,权当顾勉良心被狗吃了,根本就不指望对方能够大发善心为他寻得脱身之法。
片刻后,却见顾勉走了回来,手上拿着一堆药草。他蹲下身将这些药草碾碎,也不管黑衣人同意还是反对,一把扯过受伤的腿和胳膊,动作完全不能算是轻柔地将药草敷了上去。
“嘶——”
黑衣人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即紧咬住牙关,想着日后这男人千万不要落到他的手上,否则今天他所受的屈辱,一定会千百倍地还回去。
“小子,你也别怪我不够温柔,这完全是逼不得已啊!你身中天极冰,若是不用力一点,药草根本渗不入肌肤,起不了治疗的作用。到时候,我的辛苦白费,你也恢复不了,岂不是得不偿失?”许是看穿了黑衣人心中所想,顾勉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假仁假义。
幸灾乐祸。
黑衣人暗暗思忖着,唇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浅弧。
“嗯,我理解,比如说,这样……”黑衣人忽然扬起手,出其不意地朝着顾勉的脸狠狠地打了下去,“啪”的一声响起,顾勉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红肿的巴掌,如葱般纤细修长的手指印在月光下隐隐泛着冷光。
顾勉的身子顿时僵了起来,直到火辣辣的疼痛感蔓延开来,他才猛然回过神,伸手摸了摸右脸颊,整个人顿时勃然大怒。
“衍郡王,请别怪我不够温柔,这完全是逼不得已的。崖底风大,更深露重,这巴掌若是扇得不够用力,便不足以促进衍郡王体内的血液循环,从而让您的身子稍微暖一些。您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却要大半夜地过来救我,我总不能让您的身子冻坏了,您说是吧?如今我已身中寒毒,十分深刻地体会到冰冷加身是有多痛苦。有此大逆不道的举动,还请衍郡王念在我的一片赤诚之心不要多加追究,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嗤——”
一番凉凉而丝毫不带喘气的话,倾盆而下,刚好就浇在了顾勉的怒火上,好巧不巧地将他满腔的怨愤堵在了胸膛处,进不是,退也不是,最后随着浑厚的掌风发泄出来,便是黑衣人周围的草木灌丛大树石头都被郡王爷的怒火毁得只剩残渣。
黑衣人哆嗦着身子,坐在碎屑残渣中,唇角却微微勾起。
这一局,看似平局,实则,他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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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掌事件”,也就这么过去了。
在被打了一巴掌后,顾勉算是看清楚了,眼前这小子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一点都不肯落于下风。但若是不去招惹他,倒也是相安无事。
“拿着。”顾勉阴沉着脸,丢了一颗火红色的药丸过去。
黑衣人连忙伸手接住,举到鼻子下嗅了嗅,眉头不着痕迹地皱起,“什么东西?”
“毒药,”顾勉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这毒药,名叫火赤练。”
黑衣人顿时心中一动,二话不说就将药丸吞了下去,径自调息起来。
顾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忽然有些结巴,“你……你你……你就不怕真是毒药?”
“不怕。”很干脆的回答。
“为什么?”这回轮到顾勉不理解了。
毕竟,他早年的名声传得并不是很好;即便这黑衣人没听过,经过今晚上的事情后,也该对他有点防备之心才是。怎么会这么……
他摸了摸头,神色明灭不定,忽然觉得自从遇到这个人后,自己的脑子根本就不够用了。
“感觉。”
“咳……”顾勉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此刻的感受了。
虽然火赤练是天极冰的克星,可它本身就是毒药,唯有内力深厚武学精湛之人才有可能将这相克的毒药转换为真正的解药。这小子竟然听到“火赤练”的名字就吃了下去,谁借给他的胆子,敢拿自己的命来赌?
不过,索性他也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想不通也不打算再想,伸手摸了摸肿得老高的右脸颊,龇牙咧嘴地吸了一口冷气后,放低了姿态道:“小子,一颗火赤练和一堆药草,换你刚才那个圆圆的小东西,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啊!哦,对了,你还额外收取了一巴掌的利息,此后便不许再提起这件事儿了。如此交易,你应该不会再反对了吧?”
黑衣人默然。
那个小东西,虽然很重要,可与火赤练比起来,还真是不值一提。但是……
“那小东西,你不能拿走它!”
“为什么?”顾勉顿时跳脚,他都这般放低姿态只差没跪地求人了,这小子为何还要与他作对?他不就是出尔反尔了一次嘛,更何况,若不是这小子威胁他,他至于出尔反尔想要扳回一局找回面子吗?
黑衣人却是默然。
顾勉见状,顿时愤恨不已,背着手来来回回地踱步,心中暗自想着对策。
若是平时,他顾勉看上一样东西,哪里用得着这么憋屈,直接抢过来就是了!对付一个重伤未愈的人,他脑子里可不存在什么以强凌弱的说法。
可关键是,那小东西是这小子所有,对于它的来路去向,这小子定然知晓。他若是以小人手段夺了过来,以这小子睚眦必报的性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线索都被他亲手掐断了,还找个什么人啊!
他顾勉直接去跳崖算了!
他恨恨地跺了跺脚,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缓和一些,“小子,我问你,你这个东西,是你自己的?”
黑衣人点了点头,并未言语。
“你于何时何地得到这小东西的?”顾勉又问。
黑衣人微垂下头,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
顾勉以为他还计较着之前的事儿,不打算回答,顿时一慌,蹲在他面前认真道:“先前的事儿,是本王不对,本王郑重地向你道歉。你若是觉得这道歉不够分量,不足以消你心头之恨,本王人就在这里,你要如何打杀消气,本王悉听尊便。但是,本王想恳求你,告诉本王关于这个小东西的一切信息。本王从未求过人,这是第一次!”
他竖起三根手指,对着上头的清朗月色,眼里的认真之色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来。
黑衣人不由得好笑,求个人都如此霸道蛮横,原来这就是顾勉的作风!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像丰旭那样工于心计手段狠辣的人,在面对顾勉时也要做足了表面的面子!如此喜怒无常完全按照个人喜好做事的人,的确容易钻他人的空子,进而整人!
他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面纱下手托着腮,凉凉问道:“要我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欠我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