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那人竟连一句“求饶”都不说,直接这么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所有侍卫齐齐看向丰旭,却见他整张脸黑得几乎能够滴出墨汁来,纷纷后退了几步,低下头,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哎,怎么就这么跳下去了?”顾勉急急奔到悬崖边上,看着崖下深不见底山雾缭绕,突然转过头看向丰旭,冷笑道,“哟,七皇子,追了这么久,想必您也想不到这黑衣人竟有如此骨气吧?好好的一条命,竟然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惜啊可惜……”
“衍郡王很闲?”丰旭抬头看向他,额头的青筋隐约可见,似乎只要顾勉说是,他的拳头就会毫不客气地招呼上去。
顾勉摸了摸鼻子,无所谓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丰旭却是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想起那黑衣人毫不犹豫跳下悬崖的动作,他心头万千思绪翻滚成海,最后终归于一片平静。
那贼人最好是真的死了,否则他就算是掘地三尺,都要将其揪出来,狠狠地折磨一番,以泄心头之恨!想他贵为皇室皇子,今日却被个卑贱的贼人猫抓老鼠般地耍弄了一番,又被顾勉看了这么久的笑话,到头来脸面都丢尽了。
“你们几个人,给我到崖底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顾勉猛地看向他,却见他神色冷凝如死水,丝毫不见说笑的痕迹,忍不住皱了皱眉,“人都跳下悬崖了,难不成还有生还的可能?您又何必多此一举?”
“生不生还,确认过才知道。”丰旭丝毫不退让地迎上他夹带着碎冰的眸光,别有意味道,“衍郡王方才不是很憎恨那黑衣人么?此刻又为何做出如此愤愤不平的情态?可惜啊,人都跳下去看不到了,衍郡王这一番苦心,注定是要白费了……”
说到“苦心”二字,他特意加重了语气,不出所料地看到顾勉变了几变的脸色,心头忽然畅快了些许,挑衅似的挑挑眉,便转身走了回去。
顾勉紧紧抿起了薄唇,抬头望天,仿佛还能看到那抹刺眼的红色和破布般扔过半空的身体,忽然有股胸闷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捂上胸口,温热的气息从手掌心蔓延至全身各处,冲散了夜风拂过的冷意。回头看了看云雾翻涌的悬崖,神色忽然变得明灭不定起来。只是想起之前被冰手掐住脖子的彻骨寒意,顿时有些呼吸不畅。
这么深的悬崖,跳下去,应该,活不成了吧?
顾勉忽然在原地跳了几跳,待意识里的那股寒意完全被热流替代时,才甩甩头,想起方才无意中瞥见的圆盘和那枚针,疑惑和震惊瞬间占据了所有的思绪。
他从脖颈间掏出一条链子,链坠也是一枚针,小巧精致,通体圆滑无光,显然是被人抚摸得太久而失去了原有的色泽。
他抿了抿唇,伸手摸上去,微微温热的触觉让他心中一暖,神色也变得有些恍惚。这枚针,是当年年幼的他从大哥的遗物中找到的,断了一截,若是补上另一截,应该与方才黑衣人拿出来的圆盘上的针一模一样。
他重又看向悬崖下的茫茫云雾,片刻后,便抿着唇转身离开,脸上的神色不再是无所谓的笑意,而是变得深沉而冷凝。
那个请求自己施以援手,并说自己容貌清秀的小子,不该是那般轻生之人。他突然觉得那人不可能就那么死了,会不会,这悬崖底下另有乾坤?
丰旭说得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又怎么能够轻易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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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崖顶到崖底并不近,但是顾勉年少时曾经将丰京玩了个遍,知道有条捷径直通崖底。
于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便来到了崖底,其间倒是没有遇到丰旭派出的黑衣侍卫。
崖底草木丛生,荆棘遍布。他小心地走在其中,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却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他眸光一凝,在一棵不惹人注意的小草前蹲下,待发现草尖上的血迹时,心头莫名地舒了一口气,随即起身循着掩盖在草间的血迹而去。
半盏茶的时间后,他顿时眼睛一亮,只因前方地上瘫坐着一个人,赫然便是那名戴着纱笠的黑衣人。
他快步走过去,颤抖着手扶起那人并将其靠在树根下,却见对方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折腾,心下一慌,伸出手指想要探探鼻息,却见那人猛地抓住他的手指,生生将他的手指抓出了一道青紫的痕迹。
“哎,小子,我说你要感激我的救命之恩,也不必如此热情啊!”依旧是玩世不恭的语气,只是却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轻松。
“救命之恩?”那黑衣人闻言,却是冷哼一声,抓着手指的手改而抓住顾勉的脖子,“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找死的,怪不了我。若是死不瞑目,你自己到地狱找阎罗说去吧。”
于是,顾勉愣了愣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却见黑衣人手下一个收紧,将他的脖子紧紧地掐住,下手很辣干脆,很明显是真的动了杀心。
“咳咳……喂,你先放开我。”顾勉重重地咳了几声,见对方没反应,顿时发狠抓住那只冰手,力道之大,就连寻常男子都不能抵抗,更何况是身受重伤的黑衣人?
在将那只手狠狠地掰了下来,顾勉也来不及嘲讽什么了,直接跳到一旁大口地喘气。
他伸手摸上自己的脖子,不用看也知道,肯定留下了“难忘的纪念”。可真是狠呢,下手丝毫不留情。
不过,这狠劲儿,他喜欢。
简直是同道中人啊!
片刻后,顾勉才恢复了常态,慢悠悠地走到黑衣人面前,踢了踢他的腿,笑吟吟道:“小子,你可真是命大啊,从悬崖上跳下来居然还没死。不过,这落地之处还真是选得十分巧妙,若不是我曾经来过这里,想要找到还真是没那么容易呢!”
黑衣人又冷哼了声,声音虽然虚弱且微带着一丝冷颤,却难掩其中的嘲讽之意。他不回答,而是动也不动地坐着,径自调息。
顾勉碰了个钉子,却也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蹲下身凑到黑衣人面前,伸手想要掀起纱笠垂下的面纱,一只冰手又及时地出现,随后便是毫不客气地冷喝声:“想死的话,你就只管乱来。我虽然受了重伤,但要玉石俱焚,还是能够做到的!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否则我不介意提前清算下刚才的那笔账!”
被他这么一喝,顾勉也学乖了,撩起袍子坐在了他旁边,随即用手捅了捅身边的冰块,这一捅,却将一个圆圆的东西捅了出来。他眼明手快地捡起来,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看,眼里顿时大放异彩,大笑着道:“小子,这个是什么东西?为何造型如此小巧奇特?哎,圆圆的,这针是什么做的,为何动了几下后就不动了?倒像是……像是……”
黑衣人伸手想要抢回,却见顾勉猛地拍了拍手,欣喜地叫了起来,“倒像是罗盘啊。可罗盘怎么是这个样子?这么小,很方便携带啊!”
忽然,他眼里划过一丝精光,语气里满含算计,“哎,要不你就送给我吧。你之前闯入我的营帐我不追究了,大半夜地出来找你也觉得值得了。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他自说自话,根本就不等黑衣人回答,自顾自地将那小东西揣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