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外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就如阴间厉鬼看到阳间日光般，拂晓竟有些害怕这样的明亮。
“姐姐！你总算出来了。”半挡着的眼可以看到不远处走来个身着粉蓝圆领宫装的少女，笑意盈盈地朝她迎来。
“点翠？”拂晓不确定地叫道。
点翠来到她面前，有些怜惜地看了她一眼，“姐姐都变瘦了，瞧瞧这脸瘦成什么样了。”
拂晓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什么，能出来就好。”世事无常，昨日还呆在那暗无天日的天牢，今日便毫无预兆地被放了出来。
“是呢，总算脱离了这磨人地方，姐姐这几日受苦了，回去后点翠给你炖汤好好补补。”点翠扶着拂晓的手说道。
又是汤，拂晓有些无语。
“太后已经吩咐我先带姐姐回去沐浴更衣，然再去颐寿宫向太后请安。”点翠朝拂晓说道，扶着她慢慢地走去。
“嗯。”拂晓淡淡地应道，任由点翠扶她走，几日都没有走走，这双腿也变得绵软无力了呢。
雾气蒸腾的浴室，拂晓透过朦胧氤氲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因为许久不见天日，皮肤变得异常苍白，白得近乎可以看到肌肤下的青筋血管，清瘦的面庞整整小了一轮，明显变尖的下颌，眼角眉梢间满是憔悴，看上去像是大病了一场。
点翠为她选了一件葱绿撒花高腰宫裙，双颊搽上了少许胭脂，看上去终于有了点血色，盘了个简单发髻后便被点翠扶到了颐寿宫去向太后谢恩。
说起来也可笑，自己这个已经确定刑期的死囚，竟然突然被无罪释放，据说凶手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妃子，因为嫉妒封贵人和欧阳才人得宠才施以杀手，这难免让人匪夷所思，但是拂晓心中如明镜一般，这次，自己怕是又被人算计了。
进入颐寿宫，点翠便知趣地退了下去，宽阔安静的大殿中只余她一人。
“你来了。”飘渺沙哑的声音蓦然响起，吓得拂晓一个激灵。
只见端木璇从内殿走了出来，一身还未换下的朱红凤袍，凤鬟珠冠，朱颜绝世，项上东珠华美，指上金光流转，端的是一身风华世间少有，倾绝天下。
拂晓暗叹，这般姿色，难怪当年彰德帝为之神魂颠倒，虚设后宫，甚至因此断送一世英明，昔日妲己迷惑商纣王致商朝覆灭；周幽王为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而尽失人心，这圣德太后被人诟病成妲己褒姒般的祸国妖姬，但是谁又曾想，这圣德太后虽有不逊于这些女人的倾国之姿，但亦是保住这大昌江山屹立不倒的最大功臣。
“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拂晓跪下身，行了个大礼。
端木璇坐到软塌上，看着伏地的拂晓，笑道：“还在怨哀家将你打入天牢的事？”
“奴婢不敢。”拂晓惶恐地说道。
“哀家也不怪你怨哀家，实话跟你说吧，拂晓，这次的事本就是哀家一手促成的。”端木璇拿起桌上的白玉雕花茶盏，优雅地抿了口茶。
拂晓抬起头，不解地看向她，什么叫这次的事情是她一手促成的？
端木璇看着她的眼神，笑了笑，说道：“你是聪明人，哀家身边正缺聪明人，但是无奈聪明人却一心为自己的家族着想，无法真心实意地侍奉哀家，哀家无奈，只好设下了这个局。”
拂晓的身子不住地颤抖起来，“那……封贵人和欧阳才人都是您……”
“没错，封冉怨恨哀家，留着迟早是个祸害，而你的堂姐欧阳吟则是你叔叔之女，她若一死，那你的父亲为了安抚兄弟，也只好牺牲你这个庶女了。”
端木璇的声音轻柔地很，但是跪在下面的拂晓却是怒不可遏。
她竟然为了可以彻底掌控自己，不惜绝了自己的所有后路。
“太后娘娘，为何告诉奴婢这些？”拂晓失魂般地抬起头，一双乌黑漆亮的大眼直直看向她。
都说圣德太后聪明绝顶，满腹计谋，今日一见，一箭数雕，果真不同凡响。
端木璇从软塌上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因为哀家这么做了，就不必遮遮掩掩的，拂晓，你顶着个欧阳家女儿的身份，殚精竭虑，千方百计保住一门荣华，不就是为了以后出宫后有个依靠吗？可是事实如何？为了自保便将你逐出家门，丝毫不顾血肉之情，呵呵，这样的家人，值得你这般掏心掏肺吗？”
拂晓不言，她的心里比谁都清楚。
“哀家生平第一次如此煞费苦心，拂晓，你一向聪敏，该选哪条路不用哀家教你了吧。”端木璇静静地看着她，幽深的凤眸如暗夜天穹般深邃旷阔，看得拂晓心中又是一愣神。
拂晓苦笑着摇了摇头，“太后，您这是绝了拂晓的路啊。”
端木璇也笑道：“怎么，哀家绝得不好吗？欧阳氏哀家非除不可，若是你还忠于那个对你弃如敝屣的家族，那么哀家也不介意将你一并除了，以绝后患。”明明面上笑若繁花，但是这说出的话却是阴冷狠绝。
“良禽择木而栖，拂晓虽然愚钝，但是这个道理拂晓还是懂得，以后仅凭太后吩咐。”拂晓闭上了眼，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她这是别无选择啊
也好，这样自己以后也不用那么辛苦了，不必在为了所谓的家族而处处打算。
看着底下的拂晓，端木璇的眼中陡然闪过一丝幽光。
——
“不错，真不错，这丫头是个可塑之材啊。”待拂晓退下后，一个白色身影便从一扇翡翠雕花四开屏风里闪身而出，随即一股浓郁脂粉香气弥漫开来。
端木璇目不斜视，只是淡淡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只见出现的是个一身白色云锦长袍的年轻男子，身材颀长，气度风流潇洒，三千发丝不羁地扬在脑后，一张脸覆着一张白色鬼魅面具，看不见真面目。
“昨夜回来的，这江淮一带的水还真是深，我绕遍了扬州，滁州，盐城，竟然打听不到一点关于那数十艘盐船的踪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为了这还把那盐城知县给抓了起来，可是他直说他并不知情，看他不像说谎，我也只好作罢，尽早回朝向您禀报了。”那男子耸了耸肩，说道。
“哼，这江淮一带乃是富庶之地，又离京都千里之外，山高皇帝远，这些官员自然翻了天。”端木璇冷冷勾起嘴角，眼中的冷凝足以冻结一切。
白衣男子点点头，“赛桃如今也起身赶往扬州，扬州刺史孔岐位高权重，我呢是不敢轻易碰他，赛桃这丫头自告奋勇，先起身赶往扬州接近那孔岐。”
“赛桃……也好，本尊如今朝中事多，不然必定亲自前往，看看这富庶江南被那些官员治理成什么样子了。”端木璇冷冷说道，然后转身看向他：“千容，如今朝中不太平，正好你回来了，就帮本尊吧。”
“呵呵，驾轻就熟，对了，少霆也跟着我回来了，吵着要跟在您身边，看那孩子跟您久了，功夫也不错，已经自作主张在禁卫军里给他安排了个位子，也好贴身保护您。”鬼千容说道。
端木璇看着他眼中流出一丝笑意，“短短时间里把事情就安排好了，经过本尊同意了吗？”
鬼千容呵呵一笑，露在外面的一双狭长眸子尽显狡黠之色，“太后娘娘终日为朝政之事劳累，属下怎能因一点小事便来烦太后娘娘，自然要帮您分忧了。”
“对了，葬魂那小子怎么犯到您了，去了趟景春阁，便见他在地牢里又嚎又骂的。”鬼千容突然想到了什么，朝他不解地问道。
“他骂什么了？”端木璇看上去饶有兴趣，执起茶盏淡淡问道。
鬼千容面色有些不自然，“没什么，就是说主子您自己欲求不满就要限制他寻欢作乐，这不公平。”
听到这，端木璇喝茶的动作猛然一顿，“欲求不满？”幽深的凤眸更是深了几分。
鬼千容心中为自己那兄弟默哀了一下，然后决定还是对自家主子坦白。
“是，说主子您装女人却不能碰女人，心里憋得慌无处发泄便来折磨他。”葬魂啊葬魂，别怪他做兄弟的落井下石，只是这话迟早要通过别人的嘴说出来的，与其这样，还不如他先说了，至少他还是往浅处讲的，不然别人添油加醋说出来的性质可是完全不一样了。
端木璇面色不改，但是握着茶盏的手却是慢慢暴露出了青筋。
“啪！”茶盏猛然碎裂，茶水混着碎片四处飞溅了一地。
“主……主子……”鬼千容这时也有些害怕了，懊悔自己干嘛将话说了出来。
良久，端木璇的脸上露出一种让人心里发麻的微笑，只听他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地说道：“既然他那么想要女人，跟姈娘说，每日召二十个姑娘进去，给本尊好好伺候归令主。”
二……二十个！鬼千容愕然，再看端木璇的笑容，心中也只能保佑自己那兄弟别年纪轻轻死在女人堆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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