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正面的太师椅上坐着正是绣娘婆婆,只见罗老太满头银发挽成凤冠,前额系着一条额帕,额帕间则是镶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玛瑙,身穿黑地折枝花卉百蝶纹妆花缎,外罩着件嫣红色百蝶纹妆禙子,下着红色撒花洋绉裙。脖子上戴着一串玛瑙,拇指上的扳指也是用玛瑙制作而成,不难看出罗老太对玛瑙甚是喜欢,不过却显得太过招摇。
陆子轩坐在右侧边的椅子上,两母子正有说有笑的说着什么,见来人是他最不愿见到的原配绣娘,脸上的笑容止住了,紧绷着一张脸,看她的眼神那是充满鄙夷。
绣娘挪起步子上前一步,侧着身微微曲膝道:“给婆婆请安。”却懒得给陆子轩行礼,只是顺便用慵懒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罗老太漫不经心饮着茶水,目光则是用错愕打量着绣娘今日这一身不失大家闺秀的装扮,敛起视线,轻轻搁下手中的茶盅,“轩儿正和我谈着要纳妾的事,你来得正好,省得差人跑腿。这姑娘我看了,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也算是门当户对。我丑话先搁在前头,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连经她同意都免了,声音带着淡淡的冷意。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绣娘抿嘴轻笑,笑得可甜了,“绣娘不仅同意这门亲事,而且还想把原配的身份让给元家三小姐来当,只求一纸休书。”
这话一出,罗老太眼前忽然一闪,目光充满惊讶的繁琐着绣娘,就连巴不得休掉她的陆子轩脸上都难以掩饰万分惊讶,没想到绣娘会直截了当地提出‘合离’,不禁眯眼瞧着绣娘,想要从她脸上看出她心里的想法,但眼前这张清雅淡然的脸,神色是那样平静,平静的好似没有意思波澜的潭。
罗老太不敢相信这番话,狐疑道:“这话当真?”
绣娘看着这对母子此刻的表情如此丰富,心里别提有多开心,心想十有是会答应她这个祈求,笑道:“想必这话婆婆也早想跟绣娘说了,绣娘知道强扭的瓜是不会甜的,与其日后婆媳口角相碰,还不如早聚早散。”
跟随而来的四个丫鬟那是听着‘早聚早散’,别提心里有多惊讶。
陆子轩食指轻挑起茶盅,目光却狠狠瞪向她,冷笑道:“言下之意你是想‘合离’?别以为你用这法子,就想打消我纳妾的事,妄想!”
绣娘坦荡的迎着他投来的目光,毫不但却,“相公多心了,只要你签下‘合离’,绣娘绝不会厚颜无耻的纠缠你,更不会踏进陆府半寸土地。”
闻言,琥珀连忙上前扯了扯她袖子,急道:“使不得啊!小姐,您快跪下向老太太和大少爷求个不是,若真被休了,小姐您这一生算是给毁了。”
笑话,要她向人下跪,打死都做不到。
绣娘狠狠瞪了眼琥珀,从袖口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休书放在陆子轩面前,又让丫鬟从书房取出文房四宝来,一面亲自磨着墨汁,一面不忘向沾好墨汁的毛笔递给他,笑道:“相公,请签字吧!”
陆子轩接过毛笔,深邃的眼眸紧锁着那张笑容满面的脸蛋,笔尖一颤,落下一酡墨来,洇了休纸,“你会后悔的。”
“在绣娘记忆中,这是我做的唯一一件不后悔的事。”绣娘斩钉截铁道。
罗老太心咯哒一下没了底,这丫头葫芦里买了什么药?不过见她如此主动,倒是省了她不少口舌,便在一旁催着陆子轩签字,“轩儿,竟然绣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顺她的意,签了吧!”
陆子轩心有所动,他那是巴不得签字,可见绣娘今日一举如此反常,莫非是想和她的表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不知为何他的心犹豫了,眼神一暗,长袖一拂,将手中的毛笔丢在地上,狠狠拍响桌案,怒视着绣娘,同样用斩钉截铁的口气道:“别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不知道你安了什么心眼。我也可以告诉你,这辈子只要我陆子轩还活着一天,你就妄想和他在一起。”怒哼一声,拂袖煞气腾腾走了出去。
这话不免让绣娘犯起了糊涂,陆子轩指的‘他’是谁?视线落在休书上洇了一酡墨汁,生起了闷气来,原以为她主动提出合离,他就会巴不得签字,不过世事难料,这也是她始料未及的事。
罗老太自当是听懂陆子轩方才所言何意,叹了一声,目光看向绣娘时泛起一抹阴冷,紧绷着一张脸,冷言冷语道:“不知羞耻。”扶着翠嬷嬷伸来的手背,往卧房内走去。
尽管如此,琥珀心中大石头也着了地,拍了拍心惊胆战的胸脯,“小姐,以后‘合离’这两个字可千万别再说了,要不然传了出去只会惹人闲话。”
绣娘淡然转身深深看向四个丫鬟,一字一顿道:“竟然他不离,我就走。”
四个丫鬟眼珠子都快凹凸出来,小姐果真不正常,一会子闹着要合离,合离不成,这会子竟然想卷铺盖走人,为了绣娘名节着想,四个丫鬟纷纷跪在地上齐声道:“小姐三思啊!”
即然你不离,难道我就不会走?绣娘性子就是太软弱了,与至于被欺负到这份上,凤儿说得没错,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可是……四个丫鬟顾虑也有道理,若她就这么走了,不但烙下个不知廉耻的恶名,还会被送进猪笼子放进河水里喂鱼。
想到这,绣娘脸上就闪过犹豫之色来。
“也罢,不走也不能让他称心如意。”说着,她那张清秀的脸蛋浮现阴森森的笑容,笑得着实令一旁的四个丫鬟寒毛直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