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痕混杂着雨水交织在步非烟年轻的脸上,她紧闭着眼,胸中波涛翻滚,恨不得一泄而出,将眼前的一切颠覆。
如果没有得到,那么,便不知道失去的苦。
可她曾经真实地拥有过,那么暖,那么近……转瞬之间,一切却已经灰飞烟灭,没入尘土。
老天,果真是容不得她幸福吗?
身后,是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有人踩着雨水向她奔来,是熟悉的脚步,是在这青灵山上唯一仅存的她所熟悉的人。
“非烟……”
宁之轩的声音沙哑哽咽,看着那个独自立在雨中的少女,他的心一阵一阵地揪疼。
那巨大的震惊尚在他脑海之中翻腾,独步山庄的情景竟然也是一样。
父母惨死的画面犹在眼前,他除了疯狂地哭吼,嘶心地呐喊,还能怎样?
他想起了步非烟,也担心着她,所以,抛开一切奔了过来。
结果……真如他所想。
步非烟没有说话,长睫微颤,洒下点点水珠,紧阖的双眼一点一点地睁开,血色似乎在她的脸上尽数退去,唯一鲜艳的红色却挤入了眸中。
“非烟……”
宁之轩上前几步,从身后搂住了那小小的身躯。
步非烟的身体是那么地冰凉,那么地僵硬,一如她的心……
那颗全然死寂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宁之轩仰头,任由雨水冲涮而下,击在面上有些微的痛楚,可怎能敌过心的麻木?
这一场飞来的横祸,无声无息,却在他的心中刻下再也无法磨灭的痕迹!
这是血的仇恨,这是上天入地也无法洗去的烙印!
“把……”
步非烟红唇微扯,却一字一字吐出清晰的话语:“把他们烧了吧!”
她不知道缘由,也不清楚过程,只是眼前的亲人,她不能让他们曝尸于此。
“什么?”
宁之轩一惊,颤声道:“烧了他们?”
独步山庄与聚宁山庄之中再无活口,他们是唯一活着的人。
且不问这杀人狂魔究竟是谁,这仇迟早得报。
但眼前,不是应该让亲人入土为安吗?
怎能一把火将他们给烧了?
“那些人……没有离开,还会回来。”
步非烟轻轻启口,话语却是异常地冷静。
在独步山庄的门前,她便看见了许多参差不齐的脚印,脚印极深,想是功力深厚,又自恃甚高,竟然未刻意掩埋踪迹,凌乱地向各方散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寻人,或是寻物?
未寻得,不排除他们有再入山庄的可能。
自己父母兄弟尚且不敌,仅凭他们俩人,又如何敌得过如此多的高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什么?”
宁之轩一怔,眼中仇恨的火焰蓦然跳跃而起。
那帮杀人的恶魔还敢去而复返?
那么,他有什么理由不拼尽全力,放手一搏,为他的亲人们报仇!
“别傻了!”
步非烟蓦然转身,充血的瞳眸望进同样赤烈的双眼,冷静地说道:“他们人多,我们胜不了,留下性命,伺机而行!”
清醒的头脑,准确的判断,总是能为她在逆境中带来一线生机。
“非烟……”
宁之轩双目含泪,却在步非烟的凝视下逐渐妥协了。
步非烟的痛,步非烟的恨不会亚于他。
可她的理智在这时依然占据上风,分析时局,道明利害,指出最正确的道路。
他不得不承认,她的决定是对的。
“一盏茶的功夫,收拾细软,烧掉山庄。”
几乎不用踏足聚宁山庄,从宁之轩的种种表情,步非烟便知道了另一边的惨剧。
唇亡齿寒,祸福相倚,虽是誓言着不两立的两家人,但在共同的威胁面前,哪会有退让的道理?
“嗯。”
宁之轩抹掉眼泪,对着步子仪与秦淑玉的遗体拜上三拜,便头也不回地向外奔去。
简单的衣物、银两被步非烟收在包袱里,将酒坛击碎在四处,拿着一支火把,步非烟静静地站定在步子仪的遗体之前。
她没有取下长剑,爹爹自有他的骄傲,即使是死,也维持着自己的尊严。
这样一个刚烈的汉子,可敬,可佩!
而她娘,温婉秀丽的明媚女子,能与夫君相随于地下,这份心,也终于不会再有牵挂了吧?
熊熊的火光在眼中跳跃着,在风雨之下有如舞动的火舌。
借酒而起的火势不仅未在雨下消融,反而得到了风的助力,越烧越旺,映红了半座山林。
不管那些人找的是什么,她绝对不会留给他们分毫!
“走!”
步非烟一转身,脚步再无迟疑,选最近的山路,急奔而下。
宁之轩深深地望了一眼曾经的居所,将万种情绪尽数掩去,一咬牙,紧随步非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