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泉台上传来一阵阵轻泣声,渐渐地变成了号淘大哭声。应子龙冷然一声大喝声:“哭什么,成王败寇,不能丢了我们应氏的脸。”哭声渐渐停了,却吓哭了应家嫡系子孙的小孙儿,正值五岁的他,粉妆玉琢的脸蛋上挂着一行行的清泪,哽咽着大哭道:“姑姑救我们,姑姑快来啊。”那凄惨的哭声让闻者心酸,听者流泪,稚子何辜啊,未来皇后与应氏贵妃本就是水火不容,她又怎么可能出面救应氏孤儿呢。
一阵马蹄声响起,只见一队禁卫军拥着一辆精致无比的马车出现在九泉台下,人群中顿时沸腾起来,来的肯定是宫中贵人啊。
只见软帘一掀,楼无病正清冷无波地望着眼前,身影一闪,俏生生地立在众人眼前。她身穿一件精致无比的珍珠色宫,显出一种让人惊叹的美丽无双。装待她自己站稳后,楼无病随即伸出手来,把挡在身后的一个大着肚子的仍显憔悴的女子拉出了马车。
人群中有人轻呼,呀,是应皇贵妃啊。皇帝不是把她幽闭宫中不能私自出宫吗?没想到这一出场还是在楼无病的牵引下来到了九泉台。
应常青仰起头颅,看着那高高在上的九泉台,那曾经矫健无比的身影不禁轻轻颤了颤。她那大着肚子却仍显削瘦的背影轻轻转了过来,朝身后的楼无病感激地点头,然后走到九泉台下,一步一个阶梯踏上了九泉台。所有的声音全部都静默了,只是看着那大肚子孕妇一点一点终于站在了九泉台上。
放眼望去,应常青如死灰地看着自己的族人全部跪在台上,心中有如利剑在一刀一刀地割着,应氏家族落得今日这个下场又能怪谁呢?只怪自己沉浸在南宫孤鹤的甜言蜜语当中,失去了应有的警惕之心,谁又能想到夜夜宿在自己身旁的他竟然暗藏虎狼之心,他的城府深沉如斯,利用了应氏当上了皇帝,利用了楼无病斗倒了应氏,一切的一切都只为成全了冷家。想想就不甘,可是不甘又能如何呢?她扬起头颅,冷冷的双眼射出一阵让人心颤的恨意,穿过那厚厚的城墙,直射向那九霄金殿之上。
楼无病看着曾经自己讨厌的应常青落得如此下场,本应是件开心的事情。可是那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却紧紧纠缠着她。她不顾萧色的阻拦,毅然把应常青带出了皇宫,来到九泉台上见她的家人最后一面,看到她绝望的眼神,她心戚戚然。
一阵打马疾驰声传来,只见领先一人乃是身着龙袍的南宫孤鹤,看来是刚从朝堂上而来,来不及换下龙袍。身后黑压压的军队跟在身边,一阵萧杀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看来今天又有一场好戏要上演了。所有人都跪在原地,迎接皇帝的到来。只有楼无病与应常青不为所动地屹立风中。
南宫孤鹤飘身下马,浓眉紧皱,快步走到楼无病面前,十分担心地看着她:“这么血腥的场面你又怎么能来?”
楼无病只是淡然一笑,指着九泉台上傲然立在风中的应常青,“皇贵妃想见家人最后一面,求了我,看在皇子的份上,也应当帮她。”
南宫孤鹤的眼神轻轻飘向她身后的萧色,令他脸色一白,眼神低垂,不敢抬头。
“胡闹。”南宫孤鹤轻哧:“带着她我们先回去。”
楼无病把眼神看向高耸的九泉台,悠悠一笑:“等着那几千头颅落下,她自然就会回去。”
听到那响彻云霄的孩童哭声,楼无病把视线转向南宫孤鹤:“为什么如此小的孩子也要面临斩刑,按照惯例,不是应该转为奴隶吗?”
南宫孤鹤看似宠溺地一笑:“难道你又想救下那些孤女?”
楼无病淡然点头:“如果可以,我想。”
南宫孤鹤歉意地摇头:“应氏不斩草除根,难免他日会东山再起。他们应家在军中的影响可是很深的。”
楼无病看着他冷冷一笑:“如果每一个帮皇上打下江山的人,都落得如此下场,谁还敢帮皇上。”
他闻言脸色一变,她的话也真是点醒了她,他此举虽然除去了应氏,却有可能寒了士家的心。可是,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她看着远处隐没在人群当中默默看着她的古如烨,古怪一笑:“举例来说,就像古家如今可是圣宠正隆的世家,古家家主又会如何想,兔死狐悲啊。”
南宫孤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朝九泉台上走去。楼无病思虑片刻,也举步向台上踏去。
风呼呼地刮来,长发挡住了应常青的视线,也挡住了那一脸的刹白与赢弱,那身子伫立风中,绝望的气息紧紧附在她的周身。她冷漠地看着那渐渐靠近她身边的黄色身影,那丝恨意却隐没在没有焦距的眸子底下。
他轻叹一声,朝她伸出双手,温柔地劝道:“跟我回去吧。”
应常青讽刺地反唇相讥:“我要亲眼看着我所有的亲人死在我的面前,我才会彻底相信,你背叛了我,利用了我。”
“这样的血腥场面对孩子不好。”南宫孤鹤依然耐心地劝解。
“那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会为他打算。”
“不要再闹了,只要你平安生下孩子,对你和应家都好。”
“哼,你就不怕有着应家血统的孩子,长大以后会对你不利吗?”
南宫孤鹤自信地一笑,“他是朕的孩子,自然不会。”
说话中,只见楼无病已经踏上了九泉台上,一身珍珠色的宫装显得玉人风华无双。
应常青突然邪气地笑了,朝南宫孤鹤一指,大声说道:“楼无病,这个人你可得小心哦,不然你就是第二个我。”
楼无病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此时,九泉台上的催魂鼓已经缓缓响起,所有郐子手已经陆续上台了,那所有跪在地上的应氏族人脸色惨白,那一声声的鼓声夹杂着凄励的哭喊声,肆意飘浮在整个帝都上空,惊飞了满天的黑色食尸鸟,它们一群群地停在屋顶上或者树梢上,仿佛闻到了死亡的气息,早早地守候在九泉台,睁着那一双双饥渴的眼睛打量着那黑压压的人群,嘴里不时发出一丝丝难听的咕咕声,显得兴奋极了。
监斩官看到皇帝对他点点头,双手迅速举手令牌,厉喝一声,开斩。那拖得悠长的语调像一道催命符,所有郐子手全部举起斩手,在斩字落地后,那几千颗脑袋在空中划起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滚落在地上,有的甚至几颗相碰在一起,那一双双还来不及闭上的眼睛仿佛在突出来似的,形状骇人。
应常青没有闭上双眼,只是木然地看着一地的鲜血与脑袋相碰的声音彼起此伏,有如喷泉般涌出的鲜血把九泉台迅速变成了一片血海。她轻轻来回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动作显得十分温柔,嘴角还泌起了一丝笑意,低声笑笑,到最后却笑得十分欢快,昂起自己的头颅,指着那一片尸身血海,厉声大笑道:“爹,你看,这就是你错误决定的代价。你在天上也看到了吧,你后悔了吗?你执意相信他,这就是给我们应家的回报,哈哈哈。”
南宫孤鹤脸色十分不善,脸色阴沉,眼中逸出一丝冷酷,上前一步准备前来拉住她的手。还没到她身边,只见应常青十分警觉地往后一退,厉声大喝:“不要碰我,走开。”
所有人的眼光已经由通天的红色当中回到帝妃身上,看到应常青捧着自己的肚子,露出凄然一笑,朝南宫孤鹤摇头:“当我那天踏上鸾轿时,我还以为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有了倾心相爱的爱人,没想到我却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你娶我只不过是为了我们应家的军权。可笑我的父亲竟然相信了你,而我也信了。活该我们应家落得如此下场,识人不清,活该,哈哈哈!”
南宫孤鹤紧皱眉头,视线移向一旁的楼无病。只见她并未看向他们两人,而是死死地盯着满地的尸身,没有说话。
应常青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只见她把匕首横在自己颈间,所有人都不禁尖叫起来,声音让楼无病回过神来。
她秀眉一拢,伸出一双如白玉般好看的双手,沉声说道:“我带你来不是让你死的,匕首拿来。”
应常青伤心欲绝地摇头,泪如雨下般轻泣道:“我不想一辈子被关到死,我宁可和我的孩子我的族人一起死,黄泉路下也有伴。”
楼无病眼中透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你太自私了,你难道不想想你的孩子?”
“不,让他无依无靠地在那吃人的皇宫里长大,我宁可让他跟着我走,至少我们不会分离。”应常青脸上透出一种决裂般的疯狂。
楼无病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话语:“你把他生下来,我来养他。我保证,有我一口,就有他一口。”
应常青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不,无病,我很高兴有你这样不是朋友的朋友。南宫孤鹤配不上你,你走吧,不要再在这皇宫里。”
南宫孤鹤眼底的那丝残酷与冷血越发明显,朝应常青冷冷一喝:“给你活路你不要,临死前还想在此煸动人心。”
楼无病想趁着他说话的空,夺下她手中的匕首,没想到身形刚动,应常青警觉地大喝:“不要过来。”手上却丝毫没有停下,横手一拉,鲜血的血珠如喷泉般涌出,全部喷洒在楼无病与南宫孤鹤身上。就在刹那间,世上所有声音全部停了下来。楼无病的眼中只有那飘浮在空中的血珠那带着微笑的苍白脸庞。
楼无病上前一步,接住了那摇摇欲坠的身子,只见她的脸上有着最美丽的微笑,真诚地握住她的手,涩声说道:“谢谢,你的恩情我来生再报。”
楼无病只觉浑身冰冷,眼中生涩,低声说道:“今生不报还等什么来生,傻瓜。”
此时的应常青凄然一笑,把视线转向一旁已经呆住了的南宫孤鹤,低声喃喃自语:“我好后悔,好后悔,遇,遇见-------”话没说完,气息已断,所有恩怨与仇恨皆都随风飘逝,香魂已归离恨天。只有那漫天飘浮的血腥味让人喘不过气来。曾经叱咤沙场曾经宠冠后宫的一代女将竟然落得如此下场,连风声也在轻轻呜咽着,为她轻叹,为她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