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怜回身走到案几前,摊开纸笔,亮声到:“小生只身一人来到贵地,无亲无故,只凭自己的本事混口饭吃,不愿惹事生非,更不愿与同行比试高低。今日你们要砸我牌匾,我姑且一试,请在场的各位爷做个见证。若是我测不出这位少年的前程,我不要这牌匾,再也不算命。若是我侥幸测出,他们得还我的牌匾,还得为我买下隔壁的铺面。”
宁财神一行人见万俟怜突然自信昭昭的模样,一时都有些发懵,怎的,这厮难道真能测前程?就算他能测,他们死不承认,他又能如何?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之时万俟怜道:“宁财神,请把你孩子的生辰八字写于纸上。”
宁财神迟疑半晌,提笔在纸上写上年岁,额上沁出细细的汗珠。
万俟怜提醒道:“时辰也要有。”
宁财神摸一把汗,又添上时辰。又听的万俟怜道:“还有名字。”
这回,笔动了又动,偏生没在纸上落下一个字。万俟怜扑哧一笑:“财神大人,您不识字?”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宁财神尴尬不已,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几个下人立马喝道:“笑什么笑!不识字又不丢人,我们家老爷还认得几个数字!”
众人笑的更加开心,连万俟怜也忍不住抿唇一笑,两个浅浅的梨涡浮上脸颊。
人群外围,一位路过的锦衣男子听到此言,落落一笑,目光一转,看见万俟怜,不由停下步子,凝神细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其实这位少爷,我看他的面相就能看出七八。他右眉梢一颗贵人痣,命中注定会遇上贵人。再结合他的生辰八字,他人生起起落落,从大富大贵至颠沛流离,遇上贵人后衣食无忧,前程似锦。”
听到此言,少爷眼神微微一黯,其余人不约而同的哄笑起来,尤其是宁财神,笑的最欢,几乎要趴到地上,肥硕的肚子上赘肉一颤一颤,倒有些可笑。他笑了半晌,万俟怜正襟危坐,脸上表情坦然,他才乐道:“小厮,你好生可笑,这是西城区的一个小乞丐,无亲无故,食不果腹,穿了一件像样的衣服你就说他前程似锦,照你这么说,河水都能倒过来流!”
少年低吼:“我不是乞丐!”
“住嘴!”宁财神打断他,转而对万俟怜冷笑道,“小厮,你可以打包滚出万花街了!”
说着就要来赶万俟怜,万俟怜身形一闪,拦住他,道:“莫急莫急,我要问这少爷几句话。这位小哥,你说你不是乞丐,那你可有将自己卖给他人?”
少爷摇头道:“我只是答应他们帮忙,他们给我一笔钱财,并没有签订卖身契。”
万俟怜笑眯眯道:“我们店铺只有我一个人打理,平日人手不够,你愿不愿意以后跟着我?我虽不至于富可敌国,至少能保你衣食无忧。”
少爷慌忙跪下磕头:“愿意、当然愿意。一切都听主人的。”
大家都还一头雾水时宁财神突然暴怒:“你这是耍赖!”
人群之后,忽然传来爽朗一声笑:“我倒觉得有趣。回头我把这事与五哥说说。”
众人回头去看,见一男子俊朗如月,衣着不凡,摇着锦缎黑扇,笑如明霞,知道大有来头,纷纷退开让出一条路。
万俟怜也是微微一怔,竟是即墨凌。
几人一见到即墨凌,顿时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溜烟跑没了影。
众人见没有热闹可看,又怕惹事上身,也各自散开,各找各妈去了。
即墨凌略一颔首,笑道:“小哥,上回在你店里躲雪,还记得吗?”
“谢谢你替我解围。”万俟怜收起笔墨,狡黠一笑,“不如,我们去隔壁的酒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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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梦馆隔壁是一间酒楼,平日里酒香四溢,颇为醉人,万俟怜垂涎已久。
但是酒嘛,独饮伤身,难得有人相伴,当然要去饮酒。
二楼雅间暖春阁,即墨凌与万俟怜要了一坛女儿红,点几盘小菜,一边饮酒一边说笑。店小二撩了素纱窗帘,窗外明媚的金色阳光肆意挥洒入阁内,落在即墨凌肩上。
万俟怜忽然念起初见他时他踏雪而来,肩上落着星星点点的雪花,笑道:“下雪的时候认识王爷,春暖花开与王爷一同饮酒,不得不说是缘分。”
即墨凌饮一口酒,正要说话,忽然目光定在门口,站起身来,道:“三哥。”
凌的三哥,难道是……万俟怜心凉半截,故意不回身,心下暗暗咒骂即墨岚神出鬼没。
即墨岚与即墨凌招呼后,见万俟怜假装没看见他,轻步走上前轻巧的拔掉万俟怜发上的玉冠。
万俟怜还未反应过来,三千青丝已经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即墨岚素白的手印着她墨色的发,爱怜的揉了揉她的发丝,柔声:“怜儿,你怎的又扮作男儿在此调戏美男?”
“你!你!——”
万俟怜一脸尴尬,被他气的说不出话,瞪大眼睛,撅起嘴,脸色潮红,只差没找个地缝钻进去。
反倒是即墨凌诧异的望着她,清澈的眸子绽放出一缕凝滞的光芒,一时竟有些痴了。
“怜儿,来隔壁雅间,我有话要与你说。”
万俟怜悻悻跟着即墨岚往外走,心里不住叹气,遇见他,准没好事!
隔壁叫夜如霜的雅间,即墨岚独自点了一桌酒菜,本想邀万俟怜坐下,万俟怜像石头一般屹立不动。
即墨岚只能自顾饮酒,道:“我刚刚已经查明,今天到星梦馆找茬的是五皇子的人。他们查探到你的身份,故意前来试探我们的关系。以后你的事情我都不便出面,所以,你自己要分外小心。”
五皇子?万俟怜轻声问道:“他与你有仇?”
“他与太子同父同母。”即墨岚眼中一晃而过一抹杀机,沉声,“这些事你不用管。你回去吧,好好陪他喝酒。”
他说好好喝茶四个字时尤为用力,眼睛紧紧盯住她,呼吸近在咫尺。
兴许是刚刚一口酒喝得太急,万俟怜只觉得脸突然热热的烧起来了。她不再多问,低着头离开了房间。
回到暖春阁,即墨凌一见万俟怜回来,笑道:“你与三哥……”
万俟怜急忙解释:“只是朋友!”
这时外边突然跑进来一个随从,急匆匆道:“王爷,铃兰姑娘又昏迷了!”
即墨凌手一颤,杯盏竟跌到地上,他也顾不上了,起身告辞:“万俟姑娘,我有急事先失陪,明日再邀姑娘府上一聚。”
即墨凌匆匆忙忙离去,万俟怜自己夹了几颗花生咬咬,又喝几口酒,索然无味,放下银筷,嘴里念叨一声:“铃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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