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又该往哪里去？
继续漫无目的地四下游荡，张杨也全然顾不得旁人对她投来的诧异目光。毕竟，一名打扮得如此光鲜亮丽的女子居然一个人在这样的夜晚在街上徒步走着，难免会惹来路人的侧目。
“呜呼！哇……啊……”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的前方传来一阵热闹的欢呼声，更有闪烁的灯光隐隐照到她的身上。张杨才终于有了反应，她好奇地抬起头，却立刻被一道强光刺痛了眼。适应了一会儿，她才看清了眼前的状况。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竟来到了人民广场，而在她前方的不远处就是位于广场中心的巨型喷水池，此刻也不知是在举办什么活动，就见好几辆老式的电车呈圆弧状首尾相接地绕着喷水池停放着。聚光灯啦、追光灯啦等等照明设备把广场的中心照得亮如白昼，同时还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源源不断地传向四面八方，广场上的人流也因此都被吸引了过去，把喷水池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时不时地发出尖叫和欢呼声，也不知道究竟是在为什么而激动。
若是换作从前，张杨一定会好奇地走上前去凑个热闹，但今天的她却没了这样的心情，只是略感厌恶地回过身，希望离那拥挤的人群越远越好。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拥而上的人群却强迫着将她往相反的方向推，并且各个脸上都带着兴奋的表情，还一边兴高采烈地互相放声谈论着。
“哇！哇！听说今天是那个很厉害的新锐设计师陆昀在这里举办服装秀吔！”
“是啊是啊，她虽然还是个新人，但实力可是不俗呢！据说她已经被国际上知名的大师相中，想要收她为徒了呢！这真是我们上海人的骄傲啊！”
“咦？好特别哦！为什么那些模特都在公车上走秀啊？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特别的服装秀呢！好有创意哦！”
“是啊是啊……”
然而，张杨哪里管得了这些人惊异的赞叹，现在的她脑子里只是想着要如何离开这里而已，对于这些人到底在说些什么根本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只是，尝试了好几次想要冲破人墙都无疾而终之后，她只好认命地转回身，任由人流将她推向了广场的中心。既然是如此的话，那看来她就只能选择参与进这场狂欢之中咯！
零零碎碎地从旁人的话语里拼凑出些许讯息，她这才隐约地了解到，原来此刻在这里举办的并不是什么狂欢活动，而是一场服装秀。听到身边的人发出一声声啧啧称奇的赞叹，她的好奇心终于被勾了起来，也想要一睹那位被大家夸得神乎其神的服装设计师设计的衣服到底有多好。只是，相比周围的人要矮上好大一截的她却是如何伸长了脖子都看不清楚前面的状况，无计可施之下，她只得不停地往上跳，希望可以一探究竟。然而，这样的动作不但没有让她成功达到目的，却反而换来了她一身香汗。
“来来来……借过！借过！”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人群中却突兀地响起了一位男子不怎么耐烦的声音。随着他的一句句“借过”，众人竟都听话地让开了道，为他辟出一条小路。张杨也闻声回望了过去，就见一名男子正拖着一个挂满了衣物的活动式衣架急匆匆地朝着她的方向走来，脖子上还挂着一张工作证，难怪大家会对他特别宽容了！
可就在男子经过她身旁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然后重新退回来，仔仔细细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张杨当然也跟周围的人一样，被对方如此怪异的举动吓到，只得略有点尴尬地向后缩了缩身子，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在看些什么。
可就在这个时候，男子却突然抓起她的手往外带，嘴上也没闲着：“你是今天的模特吧！怎么随随便便就跑出来了？快点跟我来！”
“诶？”
张杨莫名其妙地瞪大双眼，开始有点闹不清楚现在到底是在演哪出。但随即她就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这才想起此刻的她正穿着晚礼服，脸上也化着精致的妆容，难怪这个人会误会了呢！于是，她立刻制止住对方，想要开口解释：“不是的，其实我……”
然而，还不待她说完，男子却又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前走，还略显不耐烦地打断道：“别闹脾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我们这里人手不够，难免照顾不到你们每一个人，但是你也不应该因为这样就随便到处乱晃吧！今天虽然是在街头走秀，但你们应该都知道的吧，这对陆昀来说是场相当重要的秀呢！所以我希望……”
张杨挑眉听着面前这个男人没完没了的聒噪，竟一时之间一句话也插不上，无奈之下，只好任由对方拖着向前走。虽然她不想让他误会她的身份是一回事，但她还是暗暗窃喜自己居然可以如此堂而皇之地破开这重重的人墙，直达广场的中心。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看清了这场在老式的电车上举办的旗袍秀，看着模特们穿着那精心设计的新式旗袍穿梭于车厢内，再伴着那悠扬的配乐，整个世界都好像被带到了二、三十年代的老上海，让她颇有种正在观看王家卫的电影《花样年华》的错觉。
“喂喂，你在瞎看什么呢？这边走啦！”
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拉扯力道，张杨这才有点不舍地转回头，硬是被面前的男人拖向相反的方向。
“呃……其实我真的不是……”
对方将她带到另一边的电车车尾，二话没说就打开后门将她推了进去，完全对她的解释不予理会，还故意把车厢尾的门从外面反锁住，以防再有别的模特从里面走出来瞎晃悠。
看着紧闭在面前的车门，张杨直觉有些哭笑不得，她无奈地转回身，却又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只见这节车厢四周的窗户全部都用厚重的幕布封得死死的，原本那些座位已经全部拆去，左右两边临时用几块布帘改建成一间间小更衣室，只留下了中间一条勉强可以让一个人通过的走道。而此刻，将近二、三十位身材高挑的模特正忙碌地穿梭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场面几近混乱，以至于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哎呀！这件衣服的拉链坏了！”
“不行啦，这个衣服的size(尺寸)太大了！”
“手套呢？你们谁看见配这件衣服的手套了？”
“我的头发……”
张杨不可思议地穿梭在这个陌生的空间里，耳边传来众模特此起彼伏的说话声，偶尔还会窜出好几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慌张地跟她擦肩而过。尽管女孩子们的汗腺并不发达，但这么多人一起关在一个如此狭小又密不透风的车厢里，再加上天气有些闷热，难免还是让四周充满了难闻的汗臭味。她蹙眉掩着鼻，却无奈地发现，此刻的她根本是前无去路又后无退路，只能被困在这样一个空间里了。
“诶！帮我拉下拉链！”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身材颀长的模特突地冲到她的面前，并不雅地冲她展示着自己的裸背请求帮忙。张杨微微怔了一下，却还是听话地照做了。
“谢啦！”
女子冲她一笑，便疾步朝着车头的方向走去，跟着就不见了。张杨这才惊喜地意识到原来前面还有另一个出口可以通到外面，便立刻向她的自由之路奔去。
撩开挡住车头的帘子，她果然看到了电车的前门正大大地敞开着，应该是为了让这些模特们换妥衣服之后去走秀吧！可不经意地一抬头，她却再一次地呆住了。
透过车头的玻璃，张杨可以清楚地看到停在前面的那辆电车里的状况，被改建成化妆室的车厢没有这里那么拥挤，而且有着化妆师和造型师等专业人士的帮忙，模特们也不似这里的混乱。但这些都还不足以让她停下脚步，真正让她呆住的是那抹站在车尾处正在帮一位模特做造型的忙碌身影。
望着男人的侧影，张杨只觉得有一股热气涌上她的双眼。
终于，她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让她倾诉的人了！即使那个人是他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