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ny见她真的留下来，借着结婚的名头，顺手把几个案子甩给她。她嘴上叫着“先加工资，少一块钱都不干”，内心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一份喜爱的工作，已经成了生活不可缺少的部分。她不用再去承丰，赵铭枫每日来电约她，她欣然赴约。只是吃饭，说话，或者什么都不做，静静地坐着。那时排斥去承丰，却又渴望见到他，日日矛盾。如今没有这些顾虑，心中仍是不安。她明白原因，但是不会对他说起。他是聪明人，没有再像那日对她咄咄逼问。两人很有默契地不谈起其他人。即使再难开口，总有一天要去面对。这个心结一天不解除，迟早会爆发。她没有问他跟小雅说了什么，那晚之后，隔壁房间的门一直紧闭。而小雅，也没有找过她。或许跟她想的一样，两人见面徒增尴尬，索性不见。女人可以分享很多东西，唯独不能分享一个深爱的男人。
一周后的下午，小雅打来电话约她吃晚饭。接到她的电话，她没有惊讶，似乎一直等着这刻到来。真心说，她跟小雅并不熟。高中两人的接触就不多，更谈不上友好。时隔多年，幼稚的往事过迁，再见老同学难免有几分亲切。那时他们亲密出入，赵铭枫跟子明是表兄，她们随时可能成为一家人，所以即便交往不频繁，也并不生分。抛开这一点，她跟小雅只能算见过几次面。她找她，不用想，一定跟赵铭枫有关。她接受邀请，下了班，直接去了约好的餐厅。
小雅先到，挥手示意座位。她化了妆，精致得毫无瑕疵，眼中没有往昔的光彩，甚至有些落寂。她走到面前的时候，已经难觅踪迹。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她客气地坐下。赵铭枫开玩笑说她还可以更自私一点，面对一个疑似被自己抢走爱人的女人，她无法坦然。
“是我来早了。”小雅一改初次见面的活泼和心无旁骛不知愁为何物的天真无邪，脸上隐约透出几分商场女强人的精干。她不禁在心里自嘲，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女儿怎么会是小白兔？天真的是自己。
“最近一直忙，没时间找你。吃什么，这顿我来请。”她刻意忽略小雅地变化，像往常一样开口。
“知道你忙，原谅你。不过请吃饭是跑不了的。钱带够了吗，我很挑剔的，不贵不吃。”小雅也开起玩笑。
“难怪选个这么贵的地方。没关系，随便点，大不了让老板来赎人，顺便让他知道该加工资了。”她大方地说。
“还是让Michael来赎你？”小雅拿过菜单随意翻着，并没有看她。
虽然早就知道她约自己来跟他有关，冷不丁被她说出来，心还是乱了一下。几个月前她和小雅一起吃饭，小雅说“你吃什么，别客气，让Michael请客”。相似的场景反过来，她忍不住笑：“如果让我选，我还是选老板来。”
“为什么？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小雅直言不讳，继续盯着菜单，一边在桌面的点菜系统下单。
“不介意，只是好不巧，他今天不在。”她如实说。既然小雅知道，这个理由正好给她解围。既没有遮遮掩掩，也没有兴奋难耐。
“我知道Michael去了上海，过两天我要回美国了，走之前想约你见个面。”小雅抬起头，直奔主题，看来不是一时兴起。
“什么时候走？”归根到底跟她有关，她对小雅始终有着歉疚。
“后天。”小雅忽然笑，“你别误会，我不是趁Michael不在才找你。”她一眼看出她心里的想法，“他这些年不容易，好不容易跟你复合，我不忍打扰你们。”小雅的话里有着些许悲凉的感伤和无奈。
她没有听他说这十年是怎么过的，站在金字塔尖，受无数人仰望，看似风光无限。可是高处不胜寒，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心里清楚。虽然猜到一些，听小雅说出来，胸口还是像被狠狠撞了一下。
“你一直跟他在一起？”她问。
小雅摇头：“他应该跟你说过，我们并没有在一起。确切地说，是我一直跟在他身边。表面冷漠无情的人都不是天生的，Michael也是。爱情那么美好的东西，只要尝过便忘不了，何况深爱过的人？”小雅的视线在餐厅扫视，好像被对面的人捕捉到就会出卖自己。
她是在说他，也是在说她自己吧。装作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拿起桌上的白瓷茶壶给她和自己倒满水，不动生色地问：“能告诉我这几年发生的事吗？”不习惯在人前表现软弱，即使内心翻滚如潮。
“他爸爸现在的太太是他后妈，你知道吗？”小雅的目光从别处收回。
她点头。
“他有一个弟弟。”小雅接着说。
“他不是独生子吗？”她倒水的动作停住，他从来没说过还有一个弟弟。
“她后妈嫁给他父亲前也有一个儿子，所以有点复杂。他跟他向来不搭腔，不提很正常。”小雅摊手。
“因为他弟弟和他后母，所以过得很艰难？”放下茶壶，她心生怜悯，不愿意相信，他那么骄傲的人，如何肯在别人面前低头？
小雅差点笑岔气，连连摆手：“他看起来像受气小媳妇吗？”她拿起杯子喝口水顺气，拍拍胸口平复一下，“我突然好奇Michael在你眼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没人问过，自己也没总结过。她想了想笑道：“个子高点，长得帅点，没什么特别。”
“没了？”小雅睁着圆圆的眼睛等待下文，说起赵铭枫，又回到那个与世无争的清纯小女生模样。
“没了。”她耸肩。
“那你喜欢他什么？”
“不知道。”
小雅一副“你也太不识货了”的表情：“你太小看他了，别忘了生活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Michael给你的印象也许跟普通的男人没什么区别，那是因为他对着的人是你。他那么聪明，自小在复杂的大家庭长大，心智成熟得超乎你的想象。他能做到今天，不是靠机遇，也不是靠关系，完全是靠他自已。”
她一时怔住，她对他的了解确实不多，或者说有，但只是片面的。在承丰，他淡然的样子，实在让她没有更多想法去思考他是一个什么样的老板。回想起刚交往那阵，有天晚上送她回寝室过了熄灯时间，他买了很多零食送给宿管阿姨。当时觉得好笑，听小雅一说，似乎明白了。
她脸一热：“跟他弟弟有什么关系？”
“Michael的心思不在家业上，本来无心争夺什么。如果他弟弟安分守己，也能相安无事。可是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太不争气，游手好闲不说，有天竟然当他的面狂妄地嘲笑他：‘你妈已经上天堂了，你还有什么争头？这个家是我妈和爸爸主事，赵家的产业迟早是我的。’他最忌讳别人拿他妈说事，一个字没说，直接打断了他一条腿。”小雅平静地叙述。
母亲在他心里的份量有多重，她理解。她想到那个女人，冰冷的声音让她永生难忘。
“他后妈趁机挑事？”
“没有。”
这个结果出乎她的意料。“不了了之？他家里没人说什么？”
“倒没有。毕竟他才是赵家嫡孙。我身边有很多像他们一样的家庭，嫡出的永远没有错。他后妈娘家也很有背景，你没见过她，很厉害的一个女人。明知道毫无意义的事，她不会去做。她没有帮儿子出头，反而教训了他一顿，把他扔在疗养院，一个月不准任何人去看他。”
她见过赵铭枫的后妈，只是没有说过话，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小雅说的已经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以为只有电视里才有的情节，原来真实存在现实生活中。“他后妈心思太深了，如果不是你亲口讲出来，我还以为是电视剧。”
“比电视剧更精彩。”小雅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你和斗不一定会输给她。”
“我？”她停下喝水的动作，抽了纸巾擦掉嘴边措不及防呛出的水，“别提我了，我哪有那本事，在那种家庭还能存活吗？整天勾心斗角，不死也掉半条命。”
小雅给她添上水：“也没有那么可怕。你那么聪明，以后会知道，也许还能帮到Michael。她后妈曾经想搓合我们拉拢我，我也曾经愚蠢地想通过她去争取。后来发现根本就是徒劳。站在我的立场，我选择坚定的站在Michael这边。”
原来单存拆散她和他不是目的，壮大自己的势力才是。不了解情况的她无辜成了这些有钱人争斗的牺牲品。电视剧里的豪门斗争因为带入感而被人理解，现实生活中心思隐忍的人她无法想像。
“你对他儿子造成新的威胁，她有没有对你动心思？”她很快想到小雅的处境。
“说你聪明你还要谦虚。少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这点她很清楚。她顾忌我家，不会对我怎么样，至少现在不会。Michael的爸爸很喜欢她，听说是真爱。”小雅嗤笑，“这几年，她一直想排挤Michael，暗自在外面发展产业，赵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后妈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出头，从中作梗，处处制约他？”她猜测。
小雅笑：“你的想象力还真是扭曲。不过你说得对，事实就是这样。后来我决定帮他。”
“听说你是承丰的股东？”她问。
小雅点头：“我对家里谎称跟他在一起，我们两家各拿出一部分资产组建了承丰集团，Michael独立出来。”
“他答应了？”真是电视剧的情节，她想。心里有些小小的意外。
“你别紧张，我们说得很清楚，只有合作关系，没有其他。他很有经营头脑，几年下来，公司的规模不断壮大，承丰的物业你应该多少有所耳闻。除了地产，还涉足了其它很多行业。各行各业都做在前端，好几个行业的标准都是承丰重新制订的。”小雅言语间掩饰不住地赞赏。
“每天日理万机，还要时刻提防身边的冷箭，他这几年一定过得很累。”她难过地想象着他眉头紧锁为家事烦心的样子。
“他家的生意迟早要交给他，生在这样的家庭，注定不会轻松。那段日子，他费了一番心思，但不算艰难。”小雅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在外人看来，他无疑是成功的，但内心的缺憾别人看不到。真正让他难过的，是因为你不在。”
又是冷不防的一击，她拿起杯子喝水。
“你帮他，想过要他回报吗？感激你，或者让她娶你？”问出这句话，心里真不是滋味。
小雅不好意思地笑：“我没想过要他回报什么，但我是有私心的。因为股东的身份，他在的地方，我都能去。”
她相信赵铭枫没什么，只怕小雅入戏太深。
“你帮他是因为爱他？”她情不自禁地问。
小雅的眼眶突然红了，抿着嘴低下头，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对不起。”她不知所措地道歉，眼睛跟着潮湿。女人在爱情上，无论多么显而易见的问题，都要弄个确定才安心。可是一不小心，就伤到别人。
小雅摇头，深吸一口气抬头，眼妆已经花掉，眼眶仍是红红：“小时候他妈妈过世，他突然变得很孤僻，身边没有朋友，也不让人亲近，很多人都怕他。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好像变了个人。虽然不是因为我，却让我更加着迷。十年前他又变回以前的样子，我很心疼。”
她明了，这些她都了解。
“高三他去美国治病，我跟着回去。虽然他不喜欢我，可是我不在乎。我经常找各种理由在他身边转悠。他可以一整天看着你的照片，对周围的人和事不理不睬。我习惯了被他无视，他理不理我都照去不误。我们两家关系好，长辈们都知道我对他的心意，从来没有人说什么。那些冷言冷语的女人，我也不放在眼里。终于有一天，他竟然跟我说话。我很兴奋，可是马上，我的热情就被一盆凉水浇灭。因为他讲的全是你，他对你的痴迷近乎偏执。他一定是想了很久很久，太想找个人倾诉了才跟我说的。但是，没关系。他肯跟我说话，就是一个好的开始，我可以等。不知为什么，十年前，他开始绝口不提你的名字。我跟在他身边，跟他渐渐熟悉。我试图接近他，更多地了解他，才发现，绝口不提，不是忘记，而是铭记。你不在他的生活里，可是牢牢占据他全部的心，除了他自己，没人可以把你从他心里移出来。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很沮丧，因为他永远不会喜欢第二个人。不管我多么努力他也不会喜欢我。我帮他，不是想得到他的感激和回报，而是对他彻底死了心。没有人可以跟他谈条件，如果我提出的合作前提扯上感情，恐怕现在也没有机会坐在这里跟你聊天。他想做的事，自然有他的办法。我不帮他，他会有其它途径。我只是提醒了他。”
小雅一边讲，她的眼泪也在打转，小声安慰：“不要把我想得有多大能耐，他肯跟你合作，证明他的人生不是只有那些过去，还有事业，朋友。这很好。”
“你错了，你太低估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份量。承丰最先做的是地产，你知道为什么吗？”小雅问。
“不知道。承丰做的是主流城市的高端品牌，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会回潜江做楼盘。如果因为我，完全可以做设计，说不定我哪天还要沦落到给他打工，他没有必要打破公司现有的战略。”这个问题她来来回回想了很多遍。
小雅的嘴角向两边扯开：“首先当然是因为你。为什么会是地产？我一开始也很疑惑，后来才明白。他没有跟我说，女人都是敏感的，很容易透过一些珠丝马迹猜到原因。至于为什么是楼盘，这个问题Michael回答比较合适，总有一天你会知道。Michael在工作上是个很严谨的人，跟我以前对他的了解大相径庭，也许会让你大跌眼镜。”
“你的成语倒是用得越来越好。”她发自内心地表扬。
突然被人赞美，小雅忍不住哈哈大笑，悲伤的情绪全然不见：“我一直学呢，看，只要坚持，就一定能改变。不过，Michael在工作上太拼，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间。”
“你忍心吗？帮他分担点啊。”气氛缓和，她半真半假地责怪。
“不是公司有做不完的事，是他不能让自己停下来。”小雅停了一下，眼神讳莫如深，“你明白的。”
“我没想到会这样。”她心里隐隐作痛。
“有些事情我也不想，可它还是要发生，拦都拦不住。假扮情侣是我提出的，说完我还在担心他不高兴，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他心里肯定没有安全感－－对你。”她强调，“不然不会去试探。虽然你看到的那些都不是真的，但是我很投入。那是一段很开心的日子，只是没想到结束得这么快，虽然早晚会来。那天晚上，他打电话给我说：‘我以后不会住明月小区，你喜欢就接着住，不喜欢我再安排地方。’他对别人一向这么直接，从不拖泥带水。我喜欢热闹，那里人太少，第二天我就搬走了。自从他回了潜江，变得很愉快，也许真的只有你才能让他幸福。当初你们为什么要分开不重要了。他心里只有你一个，如果决定了跟他在一起，就好好对他，不要再让他受到伤害。如果你再离开他，我不能想象他会变成什么样子。跟子明相比，连我都看得出来，你更爱Michael，眼晴骗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