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解语洵接到了方卿的电话。
车窗外的风与星沁着微弱的凉意,使解语洵有淡淡的疲惫感。
几乎是万籁俱寂的时刻,手机铃声便显得格外意外。解语洵以为是杨霏打来的,想是没有找到方卿,问他用不用报警。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卿卿的名字,他恍惚了一下,迅速按下接听。
他说:“卿卿你在哪里?”
对方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道:“我在回苏州的火车上。”
解语洵松了口气,继续问道:“为什么没有回来找我?你是不是回来的时候没看见我?”
“不是。”
简短得几乎无情的两个字过后,又是很长一阵缄默。
解语洵叹了一口气,问:“你怎么了?”
火车震晃得厉害。方卿将被褥与膝盖抱着蜷在一起,抬眼看了看火车外掠过的模糊灯火与建筑物,觉得内心平静得有点不正常。她歪着脑袋靠着火车厢壁想: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只是累了。
最终她避开这个话题,只是问道:“你现在公司怎么样?”
“……母亲让我暂时把公司给三舅管理……你问这个干什么?”解语洵低着头,碎发挡住他的眼睛。
“洵少。”方卿垂着眉眼,车窗外的光线时不时滑过她的脸颊,时明时暗。解语洵听到这称呼,心中猛然不安,以往方卿只有在调笑的时候才这样称呼他,可是如今这语气完全不像是说笑。
她继续道,“感谢您几个月来的悉心照料,麻烦您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礼服我会打包送还,还有这回您帮我花的钱,一百万,我会系数奉还。”
解语洵有些怔,他勉强笑道:“卿卿你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您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我想,我也没必要再作停留。其实我是可以随便找个人就可以代替的,还麻烦您这些月来费心……我想您可以不需要我了。我想回家,我累了。”
解语洵的手指收紧,几乎要把手机攥变形。他目光低垂,嘴唇紧抿,半晌,才低声道:“卿卿,我尊重你的选择。”
对面挂了电话,他却没有动,只是将手机放在耳边,以一种僵硬的姿态,听着那单调寂寞的嘟嘟声。
脑中似乎盘旋着她低徊婉转的声音,一遍一遍,有一种深深的绝望感。
他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只是感觉到她语气里硬生生的孤独,让人心疼。
他知道继续问她为什么,可能会无济于事。
他没办法和她解释什么,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在他看来,他们几乎就没有矛盾点所在。
方卿是什么样的人他从来都懂,单纯、细腻、敏感、自尊。没有一样让他觉得不妥。如果她爱他只是为了养尊处优,这大约会是世界上最荒唐的事。若是这样,他也不会爱她。
母亲的阻拦并不算什么,那只是因为她没有见到过这个女孩子。而方卿小叔那边也不会有任何异议,他们顺着孩子,如果不是太过分的事情,他们通通都能笑纳。
在公司方面,如果能获得方卿小叔政治上的支持,绝对不失为一件好事,虽然他很少思考这件事。
他觉得能够在生命中遇见这样一个女孩,简直是难求的幸运。爱情与事业能够并行不悖,这种运气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有的。
方卿的担心,他可能暂时没办法理解。
不过她这么做,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既然自己无法解释,那就尊重她的做法。
解语洵从来不是听天由命的人,但是遇到他不能掌控的事情时,他亦可以冷静地放手,然后静观其变。
其实想想,这种习惯养成,大约是人心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剖开,是感情也可以不留情面地割舍。
实在是,理智得残忍。
~
方卿重新躺下来,火车颠簸得一摇三晃。卧在被褥里,她闭着眼睛,只觉得无以复加地疲倦,甚至连流泪的力气都失去了。
到头来,莫名其妙地,希求成了一场空。只落得,不知所终。
~
最终还是杨霏的电话惊醒了陷入沉思的解语洵。依然是那温温柔柔的声音,冷静从容:“解语洵,查到了。方小姐她已经坐上回苏州的火车。”
“嗯,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不要紧。”
“那,再见。”
“嗯。”
他突然间感觉整个人都空洞下来,使他不得不拼命回想自己生存的意义所在。
最后他发现,生命的初始,他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使自己无论身在何方,都能得到认可,得到尊重;而现在,他不只是为了责任,更是为了能够让生命中重要的人活得更好。
如果没有你,任何事物都会沦为败絮。我想我也可以试着睡一觉,想着能不能不再醒来。我实在也累得很。
除非你回来。
如果有希望,我想我可以等你。
突然间,他开始怀念归宿。
解语洵将手机扔在一边,仰着头靠着椅背。
窗外风声急掠过,像是极低极地的呜咽。
结果,一夜未眠。
~
刚下火车,方卿就当即给阿姨打了个电话。阿姨现在身体不是很好,已经退休,闲居在家种种花草,逗弄鹦鹉,时不时将年轻时没有完成的心愿比如下龙须面制作糕点之类的从旧年册里翻出来想方设法地完成,日子过得舒适惬意,惹得方卿不知有多向往。
小叔和阿姨没有别的孩子,就单单亡兄落下了一个孤女。俩人待她如己出,生活学习与人相处,处处细心,事事照料。方卿虽然幼时失了父母,却从来没有感到孤苦无依过。
“阿卿呐,你终于回来了。过年也没看见你,就只寄了几张苏梅岛的明信片回来,团圆夜时我跟你小叔俩人孤杯独樽,真是落寞得要死。”依然是那不疾不徐的温柔语调,听得方卿有了涩涩的幸福感。
过年啊,那时还在苏梅岛,俩人应该在一起了吧。天天听浪潮涨落,连时光都不知遗忘到哪个角落了。
方卿抬起手来擦拭眼角,因为那里已经有抑制不住的液体滚落。
她终于缓过来,有力气哭了。
------题外话------
月票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