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未央回抱着司空婉月,轻拍着她的背,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女子有泪不轻弹,现在她这样泪流满面,却是因为他……
那个人……婉月,你一定感到很绝望吧……婉月,对不起你的,是我啊,要不是我拖累你和泣羽,也许……你们就不会受那个人的摆布了……都是因为去我太弱了,连累到你们了……
“婉月……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你们……是我……”司空未央闭着眼睛,神情哀痛,毫无血色的脸颊越加苍白,紧闭的眼角闪着泪光。
看着未央眉头轻蹙,颤抖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块剪影,紧抿的嘴唇上一拍细细的牙印,瘦削的脸庞已大不如前,原本那个像百合一般温婉儒秀的男子,现在脆弱而瘦削的姿态让人沉痛和怜惜……泣羽低垂着眼眸,黯然地呢喃:“哥哥……”
悄悄地走向门口,轻轻地关上房门,将难得的机会留给那不易的两人,真希望……时间就静止在这一刻……这样,他们就可以一直抱着彼此,直到地老天荒……
落寞地回到自己的房内,一瞬间的绝望,让几日来的疲惫一下子放大到无数倍,只觉得从来没有这样累过……
身心疲弊,千疮百孔……
泣羽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失去神采的眸子望向窗外——
水浮天处,夕阳如锦,闲池阁,黄昏香火,画楼吹角。
一片天昏黄,一片地半青黄,路边榴花照眼,在泣羽眼中却只是刺目。
苍茫平楚无际,千古锁烟霏。
暮霭沉沉楚天阔,只是这广阔的天……只为那飞鸟而阔,只为那流云而阔,只为那…自由的人而阔……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倚遍栏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归来?还是归去?又该归于何处?
天地苍莽,竟无他皈依之处……
秋风吹过,引起一阵萧瑟的微响,看着远处的浮云,泣羽有一瞬间的恍惚——
然而当他回过神后,才惊觉天色已黑,夜幕已经垂挂在窗前,朦胧的月色,稀疏的朗星,一如那一个夜晚——
依稀间,他的眼前又浮现出,泠泠月色中,那双倏然睁开的清眸,深邃宏大,包容一切的深沉广博,竟是看透人世百态的了然和清越。
然而,红尘万丈,繁华三千,那淡淡的眼色之中,清绝一切,究竟要经历多少沧桑和磨砺,才能有那般彻悟和了然……
天渐远、水云初静,柁楼人语。
月色波光看不定,玉虹横卧金鳞舞。
泣羽撇头,看着桌上一沓乳白的宣纸,不知不觉间轻触那只青玉做的毛笔,青绿色的笔杆带着丝丝凉意,透过指尖传到了他的心底,冷凉的,清俊的,就像那个女子一样——
天容云意写秋光,木叶半青黄。珍重西风却暑,轻衫早怯新凉。
故人情分,留连病客,孤负清觞。陌上千愁易散,尊前一笑难忘。
泣羽愣怔地看着纸上字,这是……他写的吗?看了看手中犹握着的毛笔,摇头轻笑,什么时候自己也这般心不在焉了……一笑难忘吗……
一笑难忘,只是那笑,并不属于任何人,而是属于那个,像风一样不羁,像雾一样迷离,像云一样缥缈的女子……
一笑难忘,不如说,那一望,便已沦陷今生。
他确是见过她笑的——
还未走出若水国时,他们曾经过一个偏僻的小镇,那里到处都种着杏树,当他们经过那里的时候,正是杏子满树的时候。
他们没有摘过杏子,便觉新鲜,看见一个老人家正在摘杏子,他们玩兴大发,便去帮助那个老人家,但大多是吃的多摘的少,老人家也没有怪罪,反而很开心地说,今年的杏子结的比往年多。
而她只是默默地摘着杏子,淡漠了神色站在杏树下,一脸的沉思,他们不解,却也不去打扰。
老人家慈祥地对着她笑:“姑娘不喜欢吃杏子吗?”
她点点头,复又摇摇头。众人不解,老人家亦然。
而她只是淡然开口:“酒,喜欢喝杏花酒。”
老人家赞赏地微笑,“不是我自夸,全镇的杏花酒,就属我酿的最甘醇。”那神情,有说不出的自豪。
看着两鬓斑白的老人家,笑得一脸自豪,她的眼里也是笑意盈盈。于是,她只是在等,在等那个老人家把家中的杏花酒拿出与她品尝。
当她轻抿了一口杏花酒后,望着一直询问“味道如何?”的老人家,不作回答,只是婉约一笑,端的是柔若三月春风。那是和想像中一样的笑颜,失语一笑,万物失色,倾城绝世。
那老人家同他们说,她的杏花酒只有这次喝得最值,姑娘倾城的微笑,就是对她的杏花酒最好的评价和回报。
……
回想起那一刻,泣羽的神色流露一抹追忆的柔情,而后又是一片黯然,因为,以后再也见不到那样的笑了,他们错过了……终是错过了……
突然间“啪”的一声细响,惊醒沉浸在思绪里的泣羽,低头一看,原来是毛笔上的墨滴落在纸上,看着缓缓晕开的墨滴,泣羽的心中莫名伤感,提起笔,在墨滴的旁边,落下一行细小而端正的小篆——
把做一场春梦,觉来莫要寻思。
只是刚点完最后一点,房门便被用力撞开,泣羽一惊,一个颤抖便将一点拉得很长。
看向门口,一个瘦弱的蓝色身影扶着门大口喘气,满头青丝垂挂,细弱的一声轻呼惊醒呆愣在桌边的泣羽。
“快……泣羽,快……”
“哥哥!”泣羽扔下手里的毛笔,快步跑到门口,扶着司空未央,一脸的惊诧,“哥哥……你怎么跑来了!”
“来不及了,快,快去拦住婉月……快……”未央一边无力地轻喘,一边抓着泣羽的衣袖着急地说到,满脸的不安和惊恐。
“怎么回事,月姐怎么了……”
“她……她去找那个人了……”未央说着,泪水便迷了他的眼,他不敢想象……所有反抗那个人的下场……不可以……不可以,婉月……
泣羽感受到未央的全身颤抖,不安地又问:“什么去找那个人……”
“解药……她去拿解药……”说完,他的力气像是被抽光,一下瘫坐在地上,嘴上喃喃道,“快……”
闻言,泣羽一愣,又蓦然睁大双眼,“什么!那个笨蛋!”
顾不上跌坐在地的未央,泣羽夺门而出,心里的不安却是越来越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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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了一趟,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司空婉月,你应该明白反抗我的下场是什么!”司空桓阴狠地看着被一群护卫围着的司空婉月,满脸的阴沉。
“同样都是死,又有何分别!把解药给我!”司空婉月握紧手里犹在滴血的剑,愤恨地向司空桓吼道。
“解药?哈哈哈……你以为,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可以碰到我一根毫毛吗?不自量力!怎么?你引以为傲的冷静跑去那里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啧啧,真是枉费我这么用心地栽培你!”司空桓不屑地看了看满身是血的司空婉月,好像在看一个垃圾一样。
紧了紧手中的剑,失血过多的司空婉月,双眼通红,咬牙道:“今天我一定要拿到解药!”
话语刚落,便一个提剑,与周围的护卫又纠缠了起来,身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板上,瞬间便开出一朵朵惊心骇目的血花。
当泣羽赶来的时候,整个大堂内几个黑色的身影在纠缠打斗,刀光剑影,四周血花飞溅,而大堂之上的人,依旧冷静地看着混乱的打斗,就像在看一场戏。
看见浑身是血的婉月,惨白了一张脸与黑衣护卫打斗,泣羽惊恐地看向堂上之人,跑过去跪在地上,颤抖地说:“娘亲,你放过她吧,她……她只是……”转过头,对着犹在打斗的婉月,凄然地喊道,“月姐,别打了……再打下去你会死的……月姐……”
“娘亲,你放过她吧……”
“放过她?泣羽,连你都忘了反抗我的下场了吗?!看来给你们教训还不够啊!”说完便掏出怀里的盒子,对着司空婉月露出一抹嗜血的笑。
泣羽惊恐地看着那个盒子,浑身不住地颤抖,脸上已是一片惨白,发色不受控制地恢复成一片火红,“不……不……”
“不要!……”在司空桓扔出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时,泣羽已经扑向司空婉月。
画面在这里定格,红衣男子仰头,整头火红的发流泻一地,颤抖着身子蜷缩了地上,弓着背部一只黑色的物体正慢慢涨大,红衣男子的脸已经扭曲,好像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原先惨白的脸孔几近透明。
浑身是血的黑衣女子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抱住地上的红衣男子,一脸的不置信:“不……不是的……泣羽……不……”
泣羽颤抖着伸出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婉月推开,痛苦地低吼:“走!快走……快……”
“不……”看着一脸决绝的泣羽,司空婉月一咬牙,提着剑劈开一条血路,往门外奔去。
“不用追了。”将黑色物体收回盒子,踢了踢已经昏厥的泣羽,司空桓对旁边的黑衣人说道,“把他关进去,哼,我就不信她能跑到哪里去!”
门外夜色正浓,黑色的夜幕将一切吞噬,一块乌云遮住了朦胧的月光,天地间只剩下大片大片的漆黑。
……
大堂内的火光渐渐暗淡了下去,朦胧间睁开眼,四周仍是一片黑暗,微弱的火把闪着明明灭灭的火光,扫视四周,全然是灰色。
这是哪里?刚才那……是梦吗?
冷硬的墙壁,昏暗而死寂的空间内,流淌着一股血腥味,这,是囚室……
我在囚室里?刚才的那个……也不是梦……
三天前……回想起刚才梦境里的一幕幕,泣羽感到背部一阵痉挛,蛊虫……
看了看四周,原来,他被关进了囚室里……
失神地看着天花板,黑暗中,一双红眸流转着不尽的哀伤和痛楚……
火光昏黄,暗室靡然,对怅惘、独自叹,一身伤痛,一生羁旅,一世惨殇。
月姐……哥哥……你们……还活着吗?
有人说,活着就有希望,我们呢?如果我们都还活着,是否也有希望?
可是活着……活得这么痛苦……死亡呢?是不是死了,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连痛苦也没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