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阿团啪地将梳子拍到桌上。
这死男人又怎么了!
她想了想,冷静地吩咐红豆给她梳头发,又选了一身新衣裙,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后抱着两只热乎乎的烤红薯,跑去隔壁院子外,蹲守她师父。
秦崔推开院门时,就看到他容光焕发的小徒弟,转过身来,笑成一朵喇叭花,“师父早。”
他……
咳咳,怎么会梦到她没穿衣服的样子呢。
他垂头去掸衣袖,“有事?”
谢阿团跑过去,递过一只热乎乎的烤红薯,笑眯眯说,“给你,师父。”
秦崔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只烤红薯,谢阿团笑得花一样,“师父,手里暖和吧?”
一个声音懒洋洋传来,“唉呀,师叔的手好冷啊。”
秦崔眼皮一抬,冷飕飕看过去。
欠打的翟让大爷,正搓着手一脸哀怨地走过来。
谢阿团……
她只好忍痛割爱,把自己那只烤红薯献出去,“师叔,你也有。”
翟让立马就眉花眼笑,“团子,乖。”
他说着话,毫不客气地接了红薯,在手里颠了两颠,尖起手指去揭皮,“噢好香。”
谢阿团吞口口水。烤红薯真的好香,原本她是准备和她师父一人一只的,哪晓得她师叔不要脸地杀出来,惆怅。
她师叔还不要脸地边吃边说,“哦对了团子,这个时辰早膳都备好了吧?”
谢阿团幽怨地说,“备好了,师叔。我引你们去。”
她师父也不说话,一边走一边慢悠悠去剥烤红薯。于是三人同行,谢阿团走在中间,左看看,师叔吃红薯吃得香,右看看,师父剥红薯剥得香。
她又默默吞口口水。
不想口水刚吞下去,一只剥了一半皮的烤红薯,递到她面前。
她怔了怔,去看她师父。
她师父目视远方,冷冷说,“以后吞口水小声点。”
原来她师父是帮她剥啊,谢阿团害羞地刚想接过,不料翟让笑眯眯歪过头来看,“哇师弟,你剥红薯也剥得这么精致啊!”
啊字刚出口,秦崔已眼疾手快,果断将红薯拍他脸上去了,烫得翟让嗷嗷叫。
谢阿团怔了怔,看着糊了一脸烤红薯的翟让,忽然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翟让……
秦崔,我们上山后必须打一架!
谢阿团没心没肺乐不可支,忽然怪声怪气地一声呼唤传来,“阿团啊。”
她抬头一看,她爹陪着道骨仙风的师祖大人,正从院廊下转过来,两人志同道合地逗着傻鸟大爷,大爷怪声怪气地喊,“阿团啊。”
谢半山二人也看到了他们三人。
师祖咦了一声,高兴地问,“翟让,你脸上糊的是屎么?”
秦崔终于忍不住,也笑了一笑。
谢半山捋着胡子,意味深长地看看他女儿,又瞟瞟秦崔翟让。话说要论人才,还真没哪家来提亲的公子有那姓秦的长得好,简直就能改良谢家后代嘛。最重要的是,他女儿笑得真开心啊。
于是这日早上,翟让大爷又回去洗了个脸,才慢吞吞来了花厅吃饭。
谢阿团有她师父撑腰,有恃无恐地去打趣翟让,“师叔,你今天真是容光焕发。”
翟让仇视之。
秦崔默默吃了些东西,搁下筷子,礼貌地去和谢半山说话,“谢老板。”
坐旁桌的谢阿团顿时小心肝一颤。师父真要走?
谢半山很高兴他的准贤婿主动招呼他,和颜悦色说,“秦师父有何事?”
秦崔刚想开口说话,一阵吵吵嚷嚷声却从外庭传来,管家阿福似在劝阻,“……我家老爷正在待客,不如劳请改日再……”
一个声音愤怒地嚷嚷,“改什么日,谢半山,出来给我个说法!”
谢半山眉头一皱。
谢阿团顿时紧张极了,糟了,莫不是伍嗣元他爹找上门来了?
果然,是伍家老爷子。带了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走进来,活像来寻仇。
伍家老爷子一走进来,骤然见这么多人,也愣了一愣,似没想到谢家真在宴客。他身后以袖掩面躲躲藏藏的伍嗣元,从袖缝间瞄去,一眼瞄见昨晚那紫袍黑氅的男人,正冷森森看着他,顿时一哆嗦。
唉呦娘,这男人下手可真狠。
谢半山已换上一张八面玲珑的笑脸,拱手迎去,“是伍兄啊,半山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来人,奉茶。”
伍家老爷子抬手止住,面色很难看,“谢老弟,免了。我来讨个说法就走。”
他扫视一圈众人,扭头问他儿子,“是谁?”
伍嗣元昨晚鬼哭狼嚎一夜,咬牙切齿要报仇,这时却气短了,吭吭哧哧半掩面,“紫……袍子那个。”
师祖笑眯眯喝了口茶。
这日穿紫袍的,只有秦崔。
翟让歪过身子,很高兴地去和邻桌的屠因封玉窦锦云低声八卦,“啊哈哈,你们师父惹事了。”
伍家老爷子愤然道,“谢老弟,说来我伍谢两家,在芜阳也算世交,纵是犬子冒失,不当心撞着你家姑娘,也犯不着下这般狠手吧。”
他膝下四女一儿,伍嗣元就是他的命根子,这时气怒之下,也顾不得谢家有客在此,转身一把扯开伍嗣元挡面的手。
众人顿时……
屠因封玉窦锦云无言中,果然是师父的手笔啊。
谢半山吓了一跳,伍嗣元半边脸皮紫红肿胀,挤得一只眼都变了形,唇角裂了条血口子,已干涸结痂。
谢阿团也吓住了。昨晚明明见她师父不过轻飘飘扇了那二人两个耳刮子,怎么会肿得这样逆天?
伍嗣元又羞又怒,赶紧抬袖子遮住。
那男人邪气,手里有阴劲。昨晚他回家时不过面颊稍肿,大半夜就火辣辣痛起来,今日一早爬起来,已经成了猪脸,连大牙都松了一颗。于是再也瞒不住,苦大仇深地吼要报仇,又骗他爹说,他不过不当心撞了谢家小姐,结果就被人打了。
伍家老爷子自然十分愤怒,之前谢家拒婚,他面子上已挂不住,不过也心知自己儿子不成器,也不好计较。不过再不成器也是他伍家独苗苗,岂能被人如此打脸?
谢半山顿时明白,他那女儿昨晚有事瞒他。
于是笑呵呵抬手说,“伍兄,不如借步说话……”
不料他话还没说完,他准贤婿已轻飘飘说,“不用借步了。我打的。”
伍嗣元顿时捧着脸怒叫,“爹,您看您看,他都承认了。”
谢阿团急了,赶紧站起来维护她师父,“伍老爷,不关我师父的事。”
殷伯棠有些担心,去看他师父,师祖大人却还是一派风轻云淡,夹了个肉包子来啃。
沈青书兄妹俩自然也不便说话。
不过沈青书仔细看了看伍嗣元的脸,行家一看就明白,秦崔手里下了阴柔之劲,肿伍嗣元个十天半月没问题。
秦崔已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走到伍家父子面前。他身高腿长杀气侧漏,伍家父子俱是往后一退,尤其是伍嗣元十分害怕,说实话,昨晚这男人怎么打他的,他都没看到。
师祖大人终于吭声了,他吞下一口肉包子说,“秦崔,斯文点。”
秦崔说,“是,师父。”
他瞟也不瞟伍嗣元,只对伍家老爷子不紧不慢说,“在下如意门秦崔。不知伍老爷要个什么说法?”
伍家老爷子心里咯噔一下。如意门他听说过,伍家运货有时会请人押货,请的就是孔家武馆的武师。孔家武馆在芜阳也算小有名气,听说那武馆头把子孔武,就是师承如意门。
不过他们生意人,和江湖人结交不算多,自然也不知深浅,这时伍家老爷子护犊心切,怒道,“什么说法?你们江湖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随手便将我儿打成这样,我要报官!”
谢阿团一听要报官,顿时急了,跳过来就说,“你们凭什么报官,明明是伍嗣元他……”
秦崔眼皮眨也不眨,“锦云,把师妹带开。”
窦锦云忙来拉开谢阿团。
因为师祖大人不动,如意门一干弟子自然就规规矩矩稳坐着。谢半山这时也不说话了,他一是不清楚来龙去脉,二是哈哈,他贤婿站出来就霸气侧漏,还用得着他操心么?反正他也看不惯伍家那败家子。
秦崔还是面无表情,“报官?伍老爷,不如我们一起。芜阳衙门在哪里,你带路。”
伍家老爷子怔住。
你他娘报什么官?
秦崔还是面无表情,“当朝律法第二十八条三十一细则,当街戏辱良家女子,理应罚当其罪,处以三月至五月牢役。伍老爷,不如我们去问问衙门师爷,这条律法,我可有记错?”
伍家老爷子脸皮胀红了一下,他那混账儿子莫不是又做了什么龊事?
伍嗣元赶紧嚷嚷,“爹您别被他骗了,我才没有调戏谢阿团,我不过是走路急了撞着她一下,结果撞破了她和她奸夫的奸情,所以他们反咬我!”
大庭广众下,伍嗣元这话一出口,谢阿团平日再脸皮厚,这时也羞得满面通红,含了眼泪嚷,“伍嗣元你血口喷人,明明就是你调戏我你还要拽我去陪你喝酒……”
谢半山顿时也脸色一变。
他女儿又被占了便宜?
原本笑眯眯看热闹的翟让一听这话,脸色也冷下来,慢慢站起身来,屠因封玉一干人见状,也阴飕飕站起来。
秦崔面色森然。他也决定不斯文了。
顿时,伍家父子都觉得不好了。
他们带来的一群人,也往后缩了缩。
就在这箭张驽拔之时,仍然端坐上位的师祖大人突然打了一个饱嗝,慢悠悠说话了,“伍老爷,你那儿子说的什么浑话,奸夫是个什么东西?我们这番下山来,就是来向谢家提亲的。”
所有人……
都震撼成狗!
提亲?
众人唰唰去看秦崔,秦师父是你提亲吗?
又唰唰去看谢阿团,向你提吗?
秦崔木在原地,表情变得纷繁复杂。
连翟让也惊呆了。师父你玩得这么狠,真是我永远都不能企及的高度啊!
哦还有,倘若你七徒弟发飙,您确定您镇得住?
师祖大人还是慢悠悠,“我徒儿秦崔与谢家姑娘情投意合,只待谢老板应下这门亲事,我们如意门与谢家便是儿女亲家。”
他话音才落,谢半山已激动地满口应下,“我答应!”
秦崔:“……”
谢阿团:“……”
师祖大人两手一摊,笑眯眯说,“看,伍老爷,你儿子当街调戏他人妻女,按我朝律法,罪加一等,恶者甚而其罪当诛。伯棠,快去衙门击鼓鸣冤。哦对了,翟让屠因封玉锦云青瑶,你们昨晚都亲眼看见的吧?全跟着去作证啊。”
殷伯棠起身来,“是。师父,我这就去。”
伍嗣元被这老头子的不要脸,彻底惊呆了。
伍家老爷子背上冒汗了。
江湖人不好惹,会打架能读书的江湖人更不好惹,会打架能读书还不要脸的江湖人最不好惹!
他这时也顾不得理清他儿子是否做了龊事,方才的气焰全无,只板着脸哼一声,拱手道,“谢老板,告辞!”
说着,转身就要带人走。
不料那白胡子老头笑容一敛,随手掷出一根竹筷子,那筷子长眼一般,嗖地直飞伍嗣元面前,啪地一声,直直插入伍嗣元脚前砖地上,“慢着。”
伍嗣元吓得哆嗦喊爹。好险好险,那筷子差点就直接钉他脚背了。
伍家老爷子低头一看那支筷子,知道今天坏了,遇上一群先礼后兵的狠人了。这地面是青砖地,那老头子随随便便丢根筷子,都能把青砖戳个洞。
他心下一计,今日于情于理,于礼于兵,他都斗不过人家,再说伍家还想好好做生意呢。
于是果断转身,往他儿子另一边脸上甩了一巴掌,“混账东西,做这样的腌臜事也好意思回来哭。滚过去,给谢家小姐赔不是!”
伍嗣元被打傻了。
捧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老爹。今天不是他来寻仇么?怎么变成了他被寻仇?
伍家老爷子又忙向谢半山拱个手,“谢老弟,犬子管教不当,冒犯之处,望多包涵。”
又向震撼得神飞天外的秦崔草草拱个手,“得罪。”
谢半山这时赶紧出来斡旋,谢家和伍家多少还有生意往来,彻底撕破脸以后也麻烦,况且看伍嗣元那糗样,他女儿绝对没吃到亏,于是笑脸抱拳道,“伍兄言重了。待小女亲事商定,还望伍兄来喝杯薄酒。”
伍家老爷子赶紧说,“应当应当。恭喜,恭喜。”
谢半山含笑还礼。
伍嗣元没法,胀红着猪脸匆匆和谢阿团说了声得罪,便跟着他老子夹着尾巴滚了。
于是一场闹剧,就这么,诡异谢幕了。
伍家父子一走,吃饭花厅里的气氛就变得静谧。
谢阿团去瞅她师父泥塑冰雕的侧面,面色红通通,心跳响砰砰。
今天的事,真的好失控啊。
一片静谧中,还是傻鸟大爷打破了宁静,“阿团啊。”
它在鸟笼子里跳去跳来,忽然又想起它好久都没练习的一句话,兴高采烈地又说,“我要睡你!”
嗷呜……
所有人都想去死。
尤其是秦崔。
------题外话------
师父:为神马冒泡的姑娘这么少?
团子:师父,因为你没脱衣服秀六块腹肌!
^&^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