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馨雅的话可谓一针见血,准确地分析出刺客的目的,只不过,用有些嘲讽的口气说出来,让方正听来觉得极为逆耳。
“休得胡说八道!”她将将才从冰库出来,怎么知道自己对刺客曾经严刑拷打?!她的消息来源也太迅捷了,不可小觑啊!奇怪,自己断案向来冷静自持,为何今日屡屡冒火?冷静,方正,速速冷静!“既然你说谋划之人不是你,你又有何证据证明不是你?”
即墨馨雅象听到什么奇谈怪论一般,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正,委屈地说道:“大人这话就问得奇怪了,既然是大人指认民女是罪犯,不是应该由大人举证,证明民女的罪行么,怎么竟要民女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民女没有做过的事,如何证明?如果现在民女能够证明,那才说明民女是处心积虑,早就想好了对策。正是因为民女没有做过,今日大人一言,令民女深感祸从天降,无所适从,半点也由不得民女说不啊!”
旁听之人听到此刻,议论纷起,说即墨馨雅是实话实说也好,是诡辩也好,总之,说得极其在理,将方正的问话生生打住,再也进行不下去。
方正不愧是久经辩场的人物,压根没有被即墨馨雅的气势压倒,也没有被她的诡辩绕进去,人犯拒不认罪,甚至咆哮公堂的自己见得多了,不就是要证据么,自己当然有!
方正抽出一根签来,扔到案前:“传人犯无名。”
伤痕累累的无名上得堂来,看到即墨馨雅,一副激动不已的神情,但又马上就加以掩饰,转换之间,虽然迅速,却没有逃过方正的眼睛。
“无名,速将此女子谋划并指使你刺杀皇上的事情从实招来。”这一回,方正总算没有将即墨馨雅称作刁妇了。
“无名所知道的内情,今日凌晨已经全部招供,证词也已经画押,无名再没有可以说的了。”无名虽然伤痕累累,却仍然摆出一副桀骜不驯的刺客形象,对高高在上的方正的指令并不愿意听从。
“此女子却不认可你的供词,你可敢与她当面对质。”方正咄咄逼人的目光直射向无名。
“这……”无名似是受不了这种目光,回头看了即墨馨雅一眼,壮士断腕般悲壮地给方正磕了几个响头,“草民是屈打成招,请大人明察。无名实在是熬不过大刑,才做下如此诬蔑他人的事。”
屈打成招?!
这次没有人再议论,而是凝神屏气,看方正如何处理。
方正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无名竟然当场翻供!如此重案,多少人在关注,此时,无名竟给自己整出一个屈打成招来,自己的脸面是小事,这会给自己领导下的整个刑部造成怎样恶劣的影响!
这也说明即墨馨雅这个刁妇驾驭手下的手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深莫测,无名上得堂来,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就让无名义无反顾地推翻了先前的口供,极力维护她。
“刑求口供,是东阳国律令允许的,本官及刑部所有大小官员,均是按照律令规定的尺度,进行审讯,何来屈打成招?你突然翻供,莫不是想要掩饰什么内情?维护什么人?”
即墨馨雅断喝一声:“反对,大人这是在诱供!诱导犯罪嫌疑人给出你想要的口供。”
“大胆人犯,竟敢咆哮公堂,打断本官问案。来人,拉下去打二十棍。”嘿嘿,即墨馨雅,你也有不冷静的时候,是在担心无名说出什么么?既然让本官逮着了机会,又怎能不好好利用一番,煞煞你的锐气。
话音刚落,就听到明慧王爷说道:“本王听来,即墨馨雅倒也说得有道理,不能单凭其他人的口供,就断定她有罪或无罪。断案,想要让人心服口服,确实要有确凿的证据。这样,即使有人出尔反尔,也无济于事。”方正啊方正,你知不知道,你这一道令下来,要得罪多少人!让馨雅跪在地上就已经让人心疼不已,已经是能够容忍的极限了,你竟然还妄想对她用刑!
明慧王爷发了话,方正不得不重新掂量一二:皇上虽然已经回归,但仍在休养期间,尚未理政,明德和明慧二位王爷仍然是奉太皇太后懿旨理政,故二位王爷来此,名正言顺,自己必须听从,但决不意味着自己就会任其毫无理由地干预自己审案。
“明慧王爷言之有理,但下官亦有责任维护东阳国律令威信,维持公堂的正常秩序,还请明慧王爷见谅。”方正起身恭敬地向明慧王爷说明自己的想法,然后转向即墨馨雅,“即墨馨雅,既然明慧王爷说你言之有理,这次本官就放你一马,但下不为例。若再有扰乱公堂的言行,本官绝不再姑息。”
方正此言,既尊重了明慧王爷的理政权,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更堵死了再为人犯说情之人的口。
即墨馨雅耸了耸肩,撇了撇嘴,不再说话——你审案的过程,若是真的公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严肃一点!”方正自是看不过眼。
即墨馨雅难得温驯地回道:“是,请大人继续问案。”
“无名,本官最后问你一次,究竟是谁指使你刺杀皇上,速将真相一一道来。机会只有一次,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言下之意,不老实交待,就要大刑伺候了。
无名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即墨馨雅,又看了看方正,突然爬到即墨馨雅跟前,朝即墨馨雅磕头哭诉:“主子啊,无名没用,实在是扛不住大刑,什么都招出来了。无名坏了主子的大事,不求主子原谅,只求来世主子还能让无名为主子做牛做马。主子,来世再见了。”
无名说完,便朝旁边的大柱子撞去。只是,无名刺杀皇上当日已经被废去了武功,连日来又经受了无数次刑求,身受重伤,体力还不如一稚儿,行动自是迟缓。如此变故虽然突兀,但身手敏捷的捕快们,却轻易地便拦下了意欲撞柱自杀的无名。
“无名,你可看清楚了,你的主子根本就不会顾及你的生死,这样的主子,有什么值得你用自己的命去维护的!”方正一直盯着即墨馨雅,想看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见她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手下自杀都不曾稍动声色,不禁为无名不值:这样的主子,哪儿值得你为她卖命!
“你还是从实招来吧,本官必保你得个全尸。”刺杀皇上的罪名,大到要五马分尸,并诛九族,即使只是保你全尸,本官也要担很大风险。不过,只要能早日将幕后主使人缉拿归案,早日解除皇上的生命威胁,本官担些风险也值得!
无名无限悲伤地一屁股坐到地上,用充满哀怨的眼睛看着即墨馨雅:“主子,无名求死不能,又熬不过刑讯,只能求主子原谅无名的背叛了。”
无名说完,毅然决然地向方正说道:“大人,无名谢大人成全!无名愿意将所知道的全部告诉大人,只求大人来日给无名一个痛快!”
“无名三年前受了重伤,倒在路边,是即墨馨雅将无名救起,只是无名丧失了记忆,即墨馨雅便称呼我无名,我就干脆用此做了自己的名字。”
“无名伤好之后,即墨馨雅便安排无名进儿童之家担任侍卫统领,但又叮嘱无名不得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无名深深感激即墨馨雅的救命之恩,遂抱着报恩的想法,在儿童之家安顿下来,兢兢业业地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直到有一天,即墨馨雅找上无名,要无名替她杀一个曾经强暴过她的人。无名本不欲答应,但想到她对自己的救命之恩,自己无以回报,便应承下来。”
“登基大典当日,由即墨馨雅负责吸引住皇上的注意力,由无名在背后突施杀手。如果无名不能得手,就将袁士杰挟持为人质,利用他年纪小,又是人质的优势,接近皇上,三管齐下,誓将皇上杀死,以报当年强暴之仇。”
“无名本不知道即墨馨雅有什么目的,觉得她应该不是单纯为了报仇,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说漏了嘴,无名才知道:即墨潇逸是皇上的唯一的儿子,只要除了皇上,凭她的实力,她就可以拥立自己的儿子为帝,而她就可以垂帘听政,掌握实权。”
“无名说出即墨潇逸是皇上的儿子,也是受即墨馨雅的指使,因为知道此事的人太少,必须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让大家明白即墨潇逸的真实身份,也需要皇上的态度来向大家证实即墨潇逸是否皇嗣的真伪。”
“据无名所知,即墨馨雅还训练了很多死士,仅儿童之家就有不下百人,但具体是谁,无名并不知道。她曾经对无名说过,知道的秘密越少,生命就越有保障,活得也就越久。”
无名将自己为即墨馨雅卖命的前因后果,和谋划刺杀东阳晨星的动机,以及最终的目的,事无巨细,交待得一清二楚。条理清晰,合情合理,可信度相当高,顿时引发了轩然大波,听到之人无不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