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还没睡呢？”小毅的眉头皱起来，“赶紧睡觉去！”
“那你到底有没有吃饭？”小毅妈不放心地追问。
“吃过了，吃过了，朋友请吃饭的……”小毅扶起他妈。
“下次记得请人家吃饭，我们不能吃人家白食……”小毅妈又开始滔滔不绝了。
“知道了，妈。”小毅连连应声，“妈，你早点睡，我累死了。”
“那你也早点睡。”
“恩。”小毅把母亲安置好，转身离房，轻轻关上门。
有多少年没有来了？
晓晓一路走下去，走到胡同的尽头。
那道破旧的门板，隐约透着熟悉的味道，是时光的印迹，岁月的铅华。晓晓立在门口，良久，良久，都没有去推开那道门。
“吱……”一声，突然门从里面打开了。
晓晓错愕住，是老爸！
“爸？”晓晓心上一紧，“你怎么在这儿？”她记得他的电话打不通的。
“我收到你的信息了。”罗向阳低下头去。
“什么时候回来的？”少顷，晓晓问。
“刚刚，在你之前不久……”罗向阳轻叹口气，面容憔悴，“怎么不进来？”
晓晓摇摇头，撇撇嘴角：“空间太小了，压抑。”
“你妈的尸体呢？”
“什么？这话应该我问你。”晓晓惊疑，忙冲进去，前前后后找了一番，没人！她稍稍沉吟，突然眼前一亮，“我想起来了……”
晓晓忙拨通了一个号码……
“我是罗晓晓。”晓晓匆匆道。
“在哪里？”朱小毅压低声音。
“你在上课？”晓晓问。
“我问你在哪里？”那头提高嗓门。
“家里。”晓晓想了想，道。
“等我。”那头匆匆道。
“我想问一下……”晓晓还没说完，那头已经挂了，晓晓看着盲音的电话，发了一会儿愣，才挂断。
“刚才是谁？”罗向阳凑近女儿，一脸八卦。
“你见过的。”晓晓开始环视着这间狭小而阴暗的小屋，记得自己小的时候还没觉得这儿拥挤，现在看来，它好小，如未发育的孩童。
“那个很狡猾的小家伙？”
狡猾的小家伙？晓晓回头白了老爸一眼，这什么形容词？不过晓晓听得出，老爸说的是刘御。
“不是。”晓晓摇摇头，开始翻看张小凤的东西。
旧式的橱柜打开，里面冲出一股霉味，黑暗中，似乎还偶尔有某些爬行动物受惊地乱窜，晓晓微微后退了一步，拎起衣服的一角，晓晓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都是些过时的旧衣物，似乎十几年没换过……
晓晓鼻头微酸，她心情沉重地关上橱门。
“晓晓，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什么？”晓晓恍然回过神来。
“我问你，是不是那个长相斯文的小子？”罗向阳紧追不已。
“哦，是他。”晓晓漫不经心，“怎么了？”
“我喜欢他！”罗向阳兴奋道。
“受什么刺激了？”晓晓瞥视老爸一眼。
“什么呀？”罗向阳困惑。
“搞Gay是年轻人的玩意儿，老年人就安分点。”晓晓不冷不热道。
“我还没老……”罗向阳忍不住抗议，可想想……他大呼，“不对不对，我不是说那个……看看你，满脑子想啥呢？我是说，那小伙子好，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可靠！”
“你怎么知道？”晓晓轻笑一声，“跟他很熟吗？”
“老爸看人很准的！”罗向阳很自豪。
晓晓耸耸肩，不表示赞同与否。
晓晓轻轻拉开柜子，第一个格子里有零钱，加起来不足百元，有发黄的纸折子，有五彩的布条，还有一小瓶千纸鹤。
晓晓拿起那个不是特别精致的瓶子，打开瓶塞子，拣出一只千纸鹤，打开，上面写道：“希望妈妈早点康复！”
稚嫩的笔触。
晓晓似乎还记得当时用力写下这几个字的情形……
张小凤躺在床上，自己趴在小台桌上，伴着油灯，一字一句写完，折好；再写，再折……直到折满一百个。
晓晓的泪掉了下来，落在脆脆的纸片上，融化了“妈妈”两个字。
晓晓吸了吸鼻子，将小瓶子塞进自己的包包里。
随即，晓晓拉开第二个格子……
几个药瓶子和散装的避孕药。
晓晓再拉开最后的格子……
只是杂物，乱七八糟。
“晓晓，你在找什么？”罗向阳凑过头来，看到晓晓挂在面上的泪痕，惊道，“怎么哭了？”
“我妈死了，我哭一下才正常。”晓晓抹了一把眼角，笑道。
罗向阳愣住，多少年了，再一次听晓晓称张小凤叫妈。
罗向阳心头微微悲凉，这个家，如此失败，都是自己的错。
“晓晓，对不起……爸，对不起你们……”罗向阳一把抱住女儿的头。
“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晓晓拒绝他的拥抱。
“晓晓，爸就剩你了……”对于晓晓的拒绝，罗向阳感到难过极了。
晓晓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才道：“爸，你一直就只有我。”态度异常认真。
罗向阳看着女儿，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正僵持之际，门被推开……
朱小毅走了进来。
“伯父好。”小毅看到罗向阳，忙鞠了一记躬。
“小伙子，是你啊。”罗向阳欢喜地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感谢他适时的出现。
“晓晓，你昨天跑哪里去了？”朱小毅看向罗晓晓。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晓晓冷冷道。她知道，小毅肯定会向袁虎打听的。
朱小毅轻叹口气，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交给晓晓：“这是你妈一直抓在手上的……”
“星海公园……”晓晓看着那张照片，喃喃自语，许久，将照片递给罗向阳，“爸，还记得这儿吗？”
“嗯，有点熟悉……”罗向阳看了半天。
“我昨天刚去过了。”晓晓对罗向阳说，却是看着朱小毅。
小毅疼惜地看着晓晓深深的黑眼圈，心头重重痛了一下。
“对不起。”小毅声音微哑。
这声对不起也只有晓晓才听得懂。
晓晓撇撇嘴角，不置可否，只是说：“她呢？”
“我火化了。”
“她……有没有什么遗言？”
“对不起，我来的时候，她已经去世好几个时辰了……”朱小毅颇为遗憾道，突然又想到什么，“或许这张照片，就是她要对你说的话。”
“骨灰呢？”
“在橱柜里。”
“橱柜？”晓晓惊疑，刚才怎么没发现？
朱小毅打开橱柜，从下面的衣服堆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递到晓晓手中，晓晓看着它，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她怕会不小心失手掉了，于是抱在怀里，紧紧的。
“爸，还在看呢？”晓晓一回头，看到罗向阳还盯着照片，眉头深锁。
看来，老爸也在怀念张小凤……
“走吧，我们去送送妈。”晓晓走到他面前，“这张照片，你就留着做个纪念吧。”
“我这记性，我这记性……”罗向阳懊恼地敲着脑袋，“怎么就记不得这是哪儿呢？”
晓晓额前连出黑线……
原来他不是在怀念张小凤，而是在琢磨这个地方……
“老爸，这是在星海公园。”晓晓深吸口气，从他手中夺回照片，“放在你身上不安全，还是由我来保管！”说罢，头一扬，大步向前。
朱小毅看了眼，暗中摇头叹息，跟在晓晓身后离开。
“我们将她葬到哪里？”朱小毅问。
“海。”晓晓回眸，“她喜欢大海。”
“喂！宝贝！你说好照片给我的……”背后传来罗向阳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