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穷折腾了,决定保存体力。为了屏蔽那难闻的猪屎味,她双手抓住木窗栏,看着那月亮从西边升起再从东西掉下,当天地完全被黑暗笼罩,在城市长大的她只觉得毛骨悚然,卷缩到角落里,抓了把潮得发霉的稻草盖在身上,在提心吊胆中度过漫漫长夜。
“大姐,大姐,快醒醒”当天刚刚放光,一个小人影站到窗外呼唤。
茉莉揉揉眼睛,循着声音看向窗外的小黑影,站起身来,只觉腰酸背痛,手脚僵化,乘着微弱的晨光,她看清楚了来的是一个大概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穿着破衣烂裳,补丁打着都看不出衣服原来的样子,她轻轻地问道:“小弟弟,你是谁?是来救我的吗?”
“大姐,你是不是饿傻了,连亲弟都不认识了,我是小黑豆啊”小男孩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疑惑道。
说漏嘴了,既来之则安之,还得尽快适应这副身体,没有记忆得有个托辞,她摸了摸后脑勺,那里有个大包,还有血痂,想必原主就是这样灵魂飞升的吧,“不是饿傻,昨晚姐想尽了办法逃脱,不小心从高处摔下来,头碰到了猪槽的边沿,摔得头昏眼花,一时想不起你是谁,快跟姐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黑豆没有马上给姐姐解惑,将手中一个白花花的馒头伸到姐姐面前,“这是桃婶给的,她叫你先吃了,等下大婶带人来,好有力气逃脱”
肚子着实饿了,她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地啃起来,边吃边问:“姐怎么会被关到这可怕的地方?”
小黑豆脸色愤愤不平起来,“还不是大婶家的狼崽子阿旺,他骂俺们有娘生没爹教,还骂俺们爹是陈世美,不回家是攀附有钱人家的女人,姐气不过,就跟他打起来,用石头砸破了他的额头,那坏婆娘一听到哭声就发了狠,拽着姐的头发锁到了这猪圈,她早就打姐的主意,三番两次掇着娘将你嫁给邻村又丑又老的大麻成,她好从中抽取媒人礼,这下被她逮个正着,说要嫁了你换银子给阿旺请郎中”
“我的身体是爹娘给的,岂由她说了算,这等贩卖人口的勾当,官府不管的吗?”
“娘理亏,拿不出钱请大夫,身体又不好,长年躺床上,干不过那泼妇,只得默认,所以没人出头去报官府”
“咱爹呢,他怎么不站出来保护女儿?”
“娘说了,咱爹是盖世英雄,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打坏人去了,在我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爹就走了,所以咱家才这般让人欺负”
茉莉撇撇嘴,只怕这个身体的爹真是陈世美投胎,早在外面的花花世界娶妻生子,永远不会回这个山窝窝让儿女拖累了。
小黑豆沉默了半晌,恋恋不舍地看着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大姐,待会那恶婆娘开了锁,有多远你跑多远,再也不要回这柳家湾,听隔壁村的水生哥说,有人在杭州见过爹,你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看着黝黑瘦弱的弟弟,她没来由地涌起一股子保护这一家子的豪情,想她二十一世纪的人类,论智商论气场都是一流,就不信搞不定这乡野村妇。“姐要是走了,你跟娘怎么办?容姐想办法怎么整治那恶婆娘,你放心,这事咱们占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雪亮的,只要你说得在情在理,保证让那贪得无厌的婶娘无话可说”
小黑豆欣喜道:“姐,你跌了一跤,倒也不是坏事,二愣子的毛病治好了”
她眉头轻挑,“怎么?姐以前很是一根筋?”
他严重点头,“嗯哪,地地道道的笨丫头,说不过人家就跟别人干架,不知道连累娘跟人家磕了多少头。”他仰起小脸发感慨,“俺就不明白了,同一个爹生的,为啥弟弟我这么机灵可爱,就有这么一个呆头鹅的亲姐呢?”
“哪有这样损亲姐姐的”她弯起手指赏给弟弟一个爆栗子,“真真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这粗野的个性倒是一点没变,嘻嘻!”弟弟继续调侃着姐姐。
这般困苦的生活,他倒是挺乐观的。茉莉身体仿佛注入一股新生的力量,心中的阴霾与沮丧一扫而光,看着天边的红晕,一个应对的思路在脑中形成。
“小黑,咱们这里最有威望的人是谁?”
“八叔公啊,柳家湾出了理不清的事,大人们都找他调解,只是他老人家驾子大得很,姐这事是娘默认的,又不是什么大事,他才懒得出面”
“你怂恿娘一起去请他,娘若不去,等着替我收尸”
“好”小黑豆见姐姐有主见,高兴地离开了。
为了蓄精养锐,她又眯了一会,待到日上三竿,金属的碰撞声后,咔嗒一下,门被人推开了。
她抬起头来,定晴朝来人看去,是一个土里叭叽的农村汉子,来人堆着憨厚的笑容,那双浑浊的眼睛却是谨慎地盯着她,生怕她蛮劲上来又要闹,好话好说道:“大花呀,接你的人快来了,你去俺家里,让大娘给你梳洗梳洗,穿上新衣裳,高高兴兴地嫁过去,你娘跟弟弟妹妹也好跟着享福,夫家虽是老了点,难看了点,可毕竟是中上人家,有好几顷茶园呢”
“好吧”她很是顺从,拍了拍身上的稻草,笑靥如花,“经过一晚我也想通了,做女儿不能太自私,嫁得好了吃穿不愁,家人也能跟着过上好日子,何乐而不为呢”
“好,好,想开了就好”大伯连连点头,伸手指向前面,示意她先走,他断后,以防她逃跑。
来到大娘家,泥墙瓦房旧得掉渣,她四处打量了一下室里摆设,看来她家活得也不怎么样,不过房子倒是挺多的,还有一个小院。在正堂放着几个箱子,用大红的绸子装饰着,应该是嫁妆。
“哎哟,我的乖侄女,委屈你了”一个矮胖妇人咋咋呼呼向茉莉走来,她只屑一眼,就知道她是泼妇型的,但凡这种人,就是靠一哭二闹三上吊来武装自己,典型的欺软怕硬型,至于实力与后台,应该是通通地木有,一个真正有实力的人是不声不响的。“昨晚你像疯子一样大喊大叫,大娘是迫不得已才将你关进猪圈,想让你好好冷静一下,怎么样?想通了吧?”
她低眉顺眼,点了点头,“嗯,想通了”
“那就好,大娘给你打扮打扮,接新娘的轿子就要来了”她推搡着侄女进了里屋,把门关上,动手将床上的嫁衣拿起抖开,眉眼带着得意,这穷得冒烟的侄女怕是见了要两眼冒金光吧。这新娘的嫁妆,男方一听说年方二八的黄花闺女要嫁过去就喜不自禁,以防夜长梦多,一个下午就置办好了,亲自送了过来,还包办了嫁衣,也省了她从聘礼中再拿出银子来置办。
茉莉看了一眼那大红的嫁衣,就联想到恶妇的良苦用心,恶心得直想吐。一把扯起嫁衣狠狠扔地下,用脚碾着。
王氏大惊失色,将侄女推开,将衣服扯起来,拍了拍尘土,冷不丁地甩了她一个耳光,恶狠狠骂道:“你个贱蹄子,别不知好歹,今日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要是临时闹别扭,起变掛,别怕老娘心狠手辣,将你家唯一值钱的锅卖了,让你那半瘫痪的娘带着你们喝西北风去”
敢打我?想她都市长大的千金小姐,何时受过这种气,她身体气得发抖,弯起腰,一个猛子朝矮胖妇撞过去,将她撞翻在地,两人在地下滚来滚去干起架来,大多是肥硕的身体压在瘦弱的身体上。
谁说冲动是魔鬼,茉莉是冲动了,不过事情也在她的掌控之下,要的就是身上挂彩,是以她揪的是恶妇的头发,而恶妈劈头盖脸地给自己制作外伤。
老实巴交的大伯柳汉尧听到动静进来,看到自家婆娘占优势,就搓弄着双手没有插手,娶妻母老虎,他平时连个屁也不敢敝开了放,哪里敢替亲侄女出头。
王氏泄完了气,瞪了一眼自家汉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帮老娘抓住这死妮子,扒了她的衣服穿上嫁衣,再晚迎亲的人就来了”
柳汉尧上前将满脸抓痕的侄女拉起来,强壮的双臂反锁住她的双臂,头偏向一边。
王氏为了省事,直接撕碎茉莉身上打满补丁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绣着牡丹的肚兜,眼红起来,骂骂咧咧,“家里一穷二白,哪来银子买这上好的布料,怕是偷的别人家晾晒的吧”
她伸手想连肚兜一起扒下来,茉莉猛地往后退,将大伯撞到桌子的边沿,他的腰着实被撞了一下,疼得松开了箍紧侄女的手。
茉莉眼疾手快,操起一把小刀在手上,指着气势汹汹的大婶,“别动,不然就给你放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