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夜天炽在留下一句“不要告诉任何人”之后,彻底地陷入昏迷。受伤的她无奈只能找来段允,将他就近背到临时帐篷中。然而,当夜天炽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后,原本的自信和桀骜完全从他的俊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日上三竿,寂静的帐篷内,夜天炽眼神空洞地斜倚在床上,望着不管怎么使劲,却都无法动弹的双腿,比死亡更可怕的阴影将他笼罩了起来。
这,难道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吗?
蒋伍那一枪,结结实实地击碎他的膝盖骨,切断他的十字韧带和周边神经。
此刻,他目光落到手心一个精致的玻璃药瓶上,许久不见阳光的面颊苍白得让人忧心。直到,俏生生的身影端着饭盒出现在帐篷外。
“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嘴里冷冷地冒出话语。夜天炽的听觉异常敏锐,在听到身后小小的声响后,随即知道来者是谁。
“你该吃饭了。我今天来晚了些,你饿了吗?”。颜汐漾起清甜的笑容,推开门,小跑过去。
他受伤的事连天音都瞒着,为了不让天音起疑,她只能陪着天音去吃饭后回到宿舍,再悄悄跑出来替他打饭送过来。颜汐把热腾腾的饭菜一一摆了出来,又道,“今天吃有你最爱吃的卤鹅肉和西芹哦。我还让饭堂阿姨熬了猪骨浓汤。”
“谁说我要喝这种汤了?我这两条腿都这样了,还要喝这些干什么!”他眯了眯眼,两手突然泄愤般地用力一扫,滚烫的汤水砰然倾倒在地,溅得满被子都是湿的。
颜汐的笑容僵在脸上,却仿佛已经习惯了他这段时日的暴躁脾气,随即找来干布,一言不发地擦拭起来。可是,正当她想把夜天炽的被单换下来时,夜天炽突然用力一扯!发狠地将整张被子都扔到湿漉漉的地面。
“你滚!我不用你来可怜我!”他指着颜汐怒吼着。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只是每次看到像小媳妇一样照顾着他的颜汐,他就不由想起,这根本不是他们两人相处的模式。
以前,他们吵吵闹闹像对欢喜冤家,而如今,她却可以忍受他任何无理取闹,唯一的理由,就是他的腿。连段允都说无法治愈他,那就说明,他真的已经残废了!面对死亡,他或许可以无所畏惧,可是面对这样的自己和残缺的人生,他发现,这比死还恐怖!每当一想到自己成了站不起来的废物……他就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他的世界从此将会一片灰暗,可眼前这个美得像朵花儿的女孩,那一脸的阳光璀璨让他觉得自惭形秽。如今,就算她真的愿意多看他几眼,他也已经失去了伫立在她身侧默默守护的资格了。
颜汐咬着唇,神色哀伤地看着他,泪意疯狂地涌了上来,却被她狠狠地压下。她不可以哭了,不可以再像以前一样,在这种时候,她更应该坚强起来,如果连她都看不到希望,那她还要如何让夜天炽振作起来呢?所以,她才不要哭。
猛地一吸鼻子,将满腔的泪意和鼻涕全吸进了肚子里,永不言败的俏脸高高扬起,无比坚强地朝他灿烂一笑。略微带着鼻音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他的耳中,“夜天炽,不要以为你凶我就怕了你,也不要以为你的腿暂时不能动了你就可以自暴自弃,你敢不站起来的话就试试看!”
一片寂静,然后,回应她的是夜天炽几声自嘲的苦笑。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缓缓问,“小音她……还好吗?”
“她不好。”颜汐微微蹙眉,心里却有几分欣喜,因为这是夜天炽醒来以后第一回主动问起天音,那就代表他已经开始接受眼前的现实了。她垂眸低道,“她怎么可能会好?那天晚上她提着行李箱在校门口站了通宵也等不到你……第二天,你还是没出现,从那天起,你,雷战、生尛和浅芯就这么失踪了,三天后据说他们三个都寄来了退学申请。只有你,音讯全无。我没办法,只能告诉她说你和雷战都是雷电帮的人,应该是和生尛一起回去处理事情了……”
看着他紧闭的眼皮微微颤抖着,颜汐又道,“她每天都握着手机,希望收到你的消息。夜天炽,你可以放弃你自己,但你忘了你说过的话吗?你曾问我,到底知不知道天音对你来说有多重要……现在呢,你是怎么对她的?”
“我怎么对她,轮不到你来多管闲事。”他沙哑的嗓音带着淡漠。
闻言,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我多管闲事?那你呢!你为什么……又要多管我的闲事呢?”泛着泪光的水眸死死盯着他,一想到他是因为自己才搞成这样,她的心就仿佛被人用力揉搓着伤口,撕裂的痛楚无时不刻折磨着她。
这一次,夜天炽没有再开口反驳她,而是紧闭着双眸,因为他不敢,不敢再多看她一眼。生怕他蓄意伪装的冷漠会在那双如水泪眸的注视下分崩离析。这个阳光般美好的女孩,不会也不曾属于他,如今,只有躲在黑暗中苟延残喘,他才会觉得好过点。
颜汐捂着脸,飞快地抱起地上潮湿的被子跑了出去。每当面对着这样的夜天炽,她只会更加痛恨自己。
帐篷中安静了下来,夜天炽苍白的脸上因紧绷而变得红润,他又何尝不明白颜汐的痛苦,可是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只会让她的痛苦加剧,一个残废对于任何女人来说都是可怕的负担,更何况是如今经济上四面楚歌的她。
起伏的胸膛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他睁开眼,痛苦而挣扎的视线落在手里那只冰凉的玻璃瓶上……
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只滑嫩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哽咽的声音轻细地在雷鸣声中响起,“天炽学长,我是叶浅芯。我知道,你还活着……”
叶浅芯,居然是她。怎么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