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眼模糊根本看不清路,但凭借天生的直觉感应,芳华很快就窜到了距离大门不到百米处。
突然,就在芳华即将窜出大门的时候,天上奇迹般地洒下来一张大网!
倒霉的芳华根本就没注意到在她逃跑的一刻,本来人来人往的回廊和大门处一个人也没有!连守门的人也不见了!可惜她哀痛难持,心如刀割,神思恍惚,哪里顾得上周围的变化?这样一头栽进人家的陷阱,再抬头抹干眼泪,望向困住自己的人,不禁大惊失色!
来的人摇着一把火红羽扇,四周围着数十个护院,每一个看上去都不是武功平庸之辈。
段凌飞!
芳华顿时明白了,自己中计了!不是暴露!而是彻底被算计了!不仅因为自己的铃铛引来了他,而是方回要大婚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个局!上次从地牢里逃走,段凌飞自然知道不容易逼出自己,因此借方回大婚这件事引自己出来,步步为营,埋下陷阱!
但,段凌飞是何等人物,他的目的,难道只是为了引自己出来,抓住自己?而方回娶亲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夫君明明说他没多长时间了……
芳华瞬间又迷惑了,段凌飞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地布下陷阱来抓自己,古琴已经被仙狐大人取走了,自己对他来说似乎毫无作用!那这局,难道是为了别的人而设?
善良淳厚的芳华想不通那么多弯弯曲曲,只是立刻挥着利爪,想破网而出。
只听空中冷哼一声,天上似乎有无穷的压力朝芳华压下来!
好强的妖力!
芳华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段凌飞不可能是妖!但这强劲的妖力分明来自他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院子里,一脸愕然的方回还在奇怪这只猫怎么跑了,等反应过来,心中一阵欣喜。莫非这猫真的听懂了我说的话?莫非她认识芳华?!方回感觉浑身都有了力气,立刻跟着铃铛的声音气喘吁吁地跑出来,这一出来,正好看见段凌飞笑着摇着扇子,对芳华说道:“小丑妞,又见面了。”
芳华正要问他为何要抓自己,抬头间却将话吞回肚里。
原来,方回竟然已追了出来。
段凌飞回头笑道:“呵呵,新郎官怎么不在后院养着?”
方回瞥了白猫一眼,见她神情颓丧,低着头呜呜地呻吟,心中竟然一阵疼痛,喘了好一会气才回道:“段少,这只猫,这猫是……咳咳……是我的……”
“哦?你养的?”段凌飞似笑非笑,嘴角微微翘起,竟有一丝嘲讽之意。
方回没有看到他神情的变化,接着问道:“你们……抓她作甚?”环视四周如此多人,方回心中大感奇怪,抓一只猫用得了如此大的阵势?
段凌飞右手一翻,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对左边的一个黑衣护卫道:“这是化形丹,你们喂她吃下去!”
“是!”那护卫迅速接过瓶子,一步踏到网边,掏出那粒白色丹药,提着芳华的脖子,就要喂她吃下去。
本不相信那玉瓶中是罕见的化形丹的芳华突然慌了。见黑衣的动作如此干净利落,芳华的眼泪夺眶而出,同时一股悲愤使她狂叫了一声“喵——!”
方回不忍见她如此挣扎,正要上前阻止,被段凌飞的扇子拦住,方回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段凌飞笑道:“何必如此心急?你马上就能见到真相了!”
芳华死命地挣扎,利爪已经将那黑衣护卫手背抓出几条深可见骨的血痕。但黑衣护卫还是撬开了她的嘴,将那丹药塞进她的口中。
芳华立马逼自己吐了出来,吐出的丹药混着殷红的液体,竟然是气急攻心,连鲜血也喷了出来!
段凌飞冷冷一笑,喝道:“动手!”
黑衣护卫立刻再倒出一粒丹,捏着芳华的脖子要灌它下去!
芳华知道自己此刻化形,定然赤身果体,这是何等的耻辱!若夫君见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化身为人,正视自己猫妖的身份,自己——宁可去死!
“不要——”芳华大声呼出,急血攻心,竟然再次吐出一大口鲜血!
方回震撼地瞪大了眼!白猫说话了!这声音!是芳华的声音!
四周少数人脸上露出了惊骇的表情,大部分的黑衣却和段凌飞一样面色平静,似乎无动于衷。
方回颤抖着声音:“你、你是……芳华?”
段凌飞让开道,让方回走近大网。
黑衣护卫早已松开白猫,跳到一边。看着方回眼中的惊疑和懊悔,芳华绝望地闭上眼睛。
方回却突然猛增了力气,一扫往日的病态,激动地扯起巨网,将那蜷缩的身子抱在怀中。
段凌飞诡异的笑容浮现在脸上,很好,鱼儿不会溜走了。
“芳华,你醒醒,你别晕啊。”方回不理会四周复杂的眼光,惊叫道,“芳华!你答应我一声!答应我一声啊!”
段凌飞咳嗽两声,四周黑衣人立刻退散,眨眼只剩下方回与段凌飞二人。
段凌飞上前拉住方回,道:“三少,你的这样会引来很多人的。”
方回讶异地看了段凌飞一眼,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此时距离柳家庄的大门极近,自己大喊大叫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芳华是妖?幸好,芳华没有在众人面前变成人,否则她如此自处?人们又会如何看她?
方回慌忙抱紧白猫,警惕地看着段凌飞。
段凌飞笑道:“你带她去水苑吧。”
新建的水苑比之前的更大,里面布置得更漂亮,本来段凌飞是不打算重建的,想到那逃跑的可恶的假柳月,他的心底就升起一股无名火。但朱炳晨这家伙会时不时会跑到废墟上来怀念岚月,一把鼻涕一把泪外加威胁恐吓命令段凌飞重建,最终逼得段凌飞心软,将这里翻新了一番,还请方雪和雷云帮忙,设置了一个简单的阵法,防止窥视窃听,以保证朱炳晨的安全。水苑由原来的两个厢房一个阁楼变成了三个厢房两个阁楼,那小池里重新栽种了荷花,池水蜿蜒地围着两个小阁楼,有意或者无意将两者连接在一起。中间有飞虹横在绿波之间,阁楼外的碧竹琼花更是令人赏心悦目。
主厢房里如今住的是秋月,也是方回即将迎娶的对象。朱炳晨如今被段凌飞软禁在月苑,和水苑相对,段凌飞表示如果他听话的话,七天后可以住进水苑的西厢房。东厢房一直空着,按照朱炳晨的要求,摆设和岚月走之前一模一样。
段凌飞望着匆匆忙忙抱着白猫向水苑奔去的方回,一丝玩味的笑意再次浮现在嘴角。
方回一边跑一边咳嗽,仿佛将心肺都咳出来,尽管难受至极,他却心中喜悦,丝毫未在意嘴角溢出的血已经滴到了白猫头上。
芳华惊骇地从蜷缩的身体中抬起头来,慌乱道:“你、你怎么了?”
“芳华!你终于又说话了!你是芳华,是不是?”方回已经踏进水苑,停下来盯着白猫琥珀色的眼睛,激动万分道,“芳华,你能不能变成人?你这样说话会引人怀疑的,咳咳……还有,芳华你……怎么被段少抓到的?他为什么要抓你?……”
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咳嗽打断,方回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芳华点点头,此时她不害怕了,反正他已经认出自己,就变回人形吧!
“给我找件衣裳……”芳华轻声低喃,脸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什么?”
“笨蛋!还是大笨蛋……”芳华忸怩地将头埋进身子里,埋怨道,“我说……给我件能穿的衣裳!”
“你的意思是……?”方回瞪圆眼睛盯着白猫。
“难道你想我光着身子和你说话么?”芳华忍不住声音高了一点。
方回明白了。同时也讶异地张大嘴巴,芳华变身后没穿衣服!那岂不是……方回的脸也红了。自己果然是笨蛋!
方回暗骂自己一句,立刻冲进东厢房,拉开柜子寻找衣物。没有!柜子里空空的!方回蹙着眉头,心道,难道要去找四妹借?可是这样一来,芳华就曝光了。而且除了水苑,哪里都可能有朝廷的眼线,若让他们知道芳华是妖,芳华更危险!
方回急得团团转,芳华感觉他的躁动,抬头道:“放我下来。”
方回一愣,低头见白猫已经从自己怀里跳了下去,并奔向那张巨大的金雕木床。
“转过去!”芳华小声说道。
“啊?”方回见白猫已经钻进床头摆放的一叠紫色绸衣里,立刻明白了芳华即将化为人形,激动地望着那团紫色,竟然没有听芳华的话。
一阵白光从紫衣里散发,眨眼,方回面前多了一个明眸皓齿可爱忧郁的美人。
“芳华,真的是你……”不等芳华穿好衣服,方回冲上来,激动地想要抓住她的手,却猛然咳嗽,一阵晕眩。
一双白皙小手扶住了他,芳华眼中蕴泪,只是痴痴地望着他,久后重逢的喜悦让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方回压制下病痛和晕眩,急急忙忙拉住她仔细端详,发现芳华和七年前一模一样,本就稚气的脸使她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才觉得自己老了,不由心中一阵叹息,但抓到她的手,却感觉原本柔弱无骨的小手变得有些粗糙起来,又是一阵心疼。
“你……放开我……”芳华又羞又躁,急忙挣开他的手,谁知脚下一滑,连扑上来的方回一起带着倒在床上。
“不放,就是不放……”方回紧紧抱住她,呻吟道,“我再也不让你离开我了!”
“我不走,你放开我,我还没穿好衣服……”芳华争不过他,但这衣衫实在太长,自己套在里面,就像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连肩膀也露了出来,胸前没有系带,更是让对方一览无余,不由大窘。
“不要紧,反正……又不是没见过。”方回流氓似的哼哼,抱得更紧了。
“相公,你的病……”芳华忍不住问出声,先前的花园听到方回自己说时间不多,究竟是何缘故?
“不要担心,我没事……芳华,你回来了,我……好高兴……”方回忍着不咳出声来,手却轻抚上芳华的面颊。
芳华任他摩挲,千言万语都不及他此时温柔的动作。她自然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克制自己的病,让芳华不要担心,她自然也明白他眼神中的那股惊喜和痴恋。其实,从他抱走自己的刹那,芳华就明白了,他没有忘记她!他依然还爱着自己!只是,他眼中似乎有一丝闪烁的惆怅之意,充满不甘和眷恋。是因为他的病么?时日无多,所以对这一刻充满感激和眷恋?
似乎是为了缓解他的压力,芳华放开紧紧攥着的衣袖,回抱着他,轻声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在京都,一直都在……你最近的地方……我没有走远……当年,我逃离了猫族……”
“恩!”方回静静听着,他也想说出这多年的相思,然而他不能,他怕一开口,自己就会咳嗽,再次吐血。
时间仿佛静止了。芳华轻柔的声音如窃窃私语在方回耳旁一遍一遍回响:“我一直在找你,想见到你,却不敢……就怕吓坏了你……仙狐大人给了我药,我才变回人形……”
“你真傻……”方回轻轻地在她额上一吻。他不敢吻她的唇,因为不知自己的病是否会传给她。芳华明白他的心思,主动吻上他的唇,久久痴缠,不忍分开。
方回压着她半袒半露的胸,颓败的身子突然如同着了火,手不安分地抚摸上来。芳华松开嘴,让方回大口喘气,一边温柔地拍着他的背一边满脸通红地望着他。
尽管早已经是夫妻了,但这样的重逢,这样微妙的时刻,自己还是一个妖身,芳华还是忍不住难为情。
“啪!”清脆的一声打断了两人温情的叙旧。
方回和芳华同时一惊。
是谁来了?
方回起身,惊疑地环视四周,道:“难道是小王爷?”这东厢房平素只有小王爷朱炳晨进来过,其他人都不能进的,不过,今天方回进来的时候却没有碰到禁制,这是怎么回事?
芳华敏锐的六识让她闻到一股香风,知道来的是一名女子,立刻神色黯淡下来。
“芳华你等着,我出去看一看。”方回立刻起身,走出厢房,只见地上是一块断成几瓣的玉佩。
“是她?”方回心中一惊,随即朝主厢房那边望去,回廊拐弯处,正飘走一缕青纱。
方回心中忐忑无比,这玉佩是老爷子送给未来媳妇的,也就是说,是方家之物,来的人是秋月无疑,但是,为何她也能进东厢房来?禁制解除了吗?这是段凌飞故意的?
方回捡起碎裂的玉佩,掏出手帕包起。心中转过各种猜测,但都捉摸不定,一站起身,方回感觉压制半天的那股咳嗽再次触发,这一次咳得天昏地暗,眼泪都流了出来,方回连忙扶住门框,再次强迫自己吸气,以防晕厥过去。芳华一阵烟似的跑出来,焦急道:“相公,你怎么样?快进屋!我给你顺顺气!”
方回摆着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抬头望着远处,心道,究竟,这碎玉,秋月是有心还是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