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祭轻叹气，心知好友已到极限。
床榻旁边的其他人怔怔地看着。风止扫他们一眼，语气平淡：“还不过来见过新队长。”
“队长！”有人悲痛地吼了句，仅剩的几名队员不停地擦眼睛。
凭什么？让这名人族里声名狼藉的魔女当他们的新队长？
他们不服！
“我的话，你们敢不听……”因为情绪激烈，风止裹着纱布的胸膛起起伏伏，鲜血更多地从胸前嘴角渗出。帐篷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道。
长生皱着眉头看他，风止同样固执地看着她，手指紧紧攥着不放松。
长生欲拂开他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风止震了震，方祭也吃惊地抬头看她。
“你，答应了？”风止小声地询问。
长生回他一个浅到看不见的笑。
风止瞬间松开了紧皱的眉头，仿佛完成最后一件人生大事，软软地向后靠去，手却不甘心地抚上她的手，眼角眉梢带着舒展的笑，好象又恢复成初见时那坏笑的痞子：“长生，我的未来老婆，谢谢……谢谢你接受他们……真的，谢谢……”声音越来越低弱，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风止微笑着停止了呼吸，抬起的手落在硬板板的床榻上。
室内静谧得象一座坟场，黑暗沉重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帐篷。
长生抽出手，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帐篷，连脚步都没有一丝错乱。
帐篷里传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哭声。
士兵们默默围在帐篷两侧，或坐或立，沉默地擦拭着手里的兵器，没有一个人说话。
天空阴沉沉地象死鱼的鱼肚白。
长生抬起头，沉默地望向天空。
风止被简易安葬后，骑兵队队员牵着一匹黑毛兽走过来。
“这是队长交给你的，希望你能善待它。”眼睛红红的清秀少年将黑风的缰绳递给她。
长生挑了挑眉，看向黑风。
黑风敌视地盯着她。
她扯了扯嘴角：“牵回去。”
少年愕然。
“我不需要。”长生指着兽骑廊里，“我的座骑在那里。”
她一路驰骋都是靠着棕狮的脚力，说到上阵的帮手，自然棕狮为最。
“可是。”少年拧着眉，“队长说要把黑风交给你。”
“那就好好养着，帮你们的队长养着。”长生没有一丝人情味地说完，转身走开。
少年站在原地，攥着缰绳的手握得死紧。
旁边凑上来同支队伍的队员，脸上皆是愤愤不平：“小五，这魔女从来都是这样态度嚣张，我们不要去惹她，当她不存在就是了。”
小五松开眉毛，吐出一口浊气：“风止队长的遗言你们不听了吗？听从新队长的命令，我们，养着黑风就是了。”
其他队员发出无奈的叹息声。
黑暗如期降临，长生胡乱用过晚饭，往棕狮身上忙碌地挂着一件件趁手的兵器。
骑兵队的队员们隐在黑暗中看着她，库玛也在树后面默默地看她。
火把照亮黑暗的道路，士兵拥簇着几名头目从路的尽头走过来。
长生手里的动作微顿，随即视而不见地继续忙碌。
头目们互相交换着眼色，一名高大威严的中年人首先跨出一步，沉声问道：“后援队队员，你在做什么？”
长生眼皮都没抬，做什么，没长眼睛吗？
另一名头目颐指气使：“问你话呢？后援队队员！”
长生施舍地看着他：“我是长生。”
那人一呆。
“杀了刚正副队长的长生。”长生冰冷刺骨的眸光象一把尖刀射向他，“你想做刚正第二吗？”
那人顿时怯懦地缩了回去。
那名中年人却是战场上真正淬炼出来的，手上沾染了不知道多少兽族士兵的鲜血，闻言不悦地皱眉。在他面前公然威胁他的人，这不是打脸吗？
“我知道你叫长生，我也知道你杀人不眨眼，现在我问的是，你在做什么？”中年人养气功夫不是一般的好，这时候还沉得住气。
身后的护卫眼里发出凶光，跃跃欲试。
长生扫他一眼：“我要夜袭。”
“夜袭？”头目们倒吸一口冷气，中年人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你说什么？夜袭？”左右扫视，一头棕狮一个女孩，“就你一人？单刀匹马？”
长生肯定地点头：“嗯，人多不好办事。要是不想明天郎绰的头颅挑在元帅的枪尖上，今晚必须得夜袭。”
中年人神色微震：“你是说郎绰在兽人手上？”峡谷方圆几十里都找过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见兽军有什么动静，为什么长生会这么肯定郎绰在元帅手里？
“他打了胜仗，今晚会有所懈怠，而且他这个人极好面子，到天亮一定会把步兵队长的头颅挂在枪尖上，向你们挑衅。”长生笑得不怀好意，“我也不能保证步兵队长是不是还活着？也许元帅玩腻了，早把他头颅砍了也不一定。”
人族头目们顿时一脸怒色。
“瞪我干嘛？”长生笑着环抱双手，懒洋洋地靠在背后的棕狮身上，“又不是我砍了步兵队长的头。”
郎绰是族长的儿子，干系重大。中年人武威略一思忖，觉得夜袭比较可行，人族骑兵队长死亡，步兵队长失踪，正是士气最低糜的时候，兽族万万不会料到他们会在这时候发起夜袭。
“拨几支队伍过去，一起配合长生夜袭。”武威沉着脸下了命令。
头目们一阵骚动：“武馆主不可，我们没有摸清楚敌军情况，贸然进攻是大忌！”
“那兽族元帅阴险狡诈，说不定早设好了陷阱等着我们！”
“长生敌我未明，武馆主我们不可以冒险，枉送士兵们的性命！”
武威被他们讲得眉头越皱越紧。
他在内城任武家馆主之职，武力在内城也是数一数二。
长生扑噗一声轻笑：“做什么？我就是想偷偷潜进去，砍了元帅的脑袋，你们这样大张旗鼓，打草惊了蛇，骑兵队长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武威瞪着她，一时踌躇。
“武馆主。”黑暗中陆陆续续走出来十几名士兵，看模样都是骑兵队的人，“我们会随队长一起，夜袭兽军军营。”
武威讶异，谁都知道骑兵队的队长已死，这些队员口中的队长又是谁？武威眼睛一扫长生，神色更加惊讶：“你是说，她是你们的队长？”
小五毕恭毕敬地回答：“是的，风止队长在临死前，将整个骑兵队交给了长生。现在长生，就是我们骑兵队新任队长。”
长生眸光微闪，却没有出声反驳。
“胡闹！”头目中又有人不满了，“骑兵队长这么重大的职位，应该由内外城所有头目一起，选出适合担任的人选。就算风止没了，也要由我们精心挑选最适合的人选，怎么可能私底下说说就算了！”
“真是胡闹，完全没有道理！”更多人附和。
武威不说话，定定地看着长生和小五。
“夜袭敌营，是九死一生，也是对能否胜任队长这个职位的重大考验，各位，若是长生活着回来，我们再酌情商议这件事如何？”
头目们对视的眼中带出讽刺的笑意。从武力强大的兽军军营中活着回来？除非她是不死身！当下不再有人揪扯这个无聊话题。
“骑兵队队员，随你们队长去吧，切记小心谨慎！”武威踌躇着加了一句，“若是事败，记得保命要紧。”
小五颔首应是，武威长叹，一行数人离去。
小五吩咐众人赶紧装备起来，一边询问长生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长生奇怪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要带上你们了？”
小五瞬时黑脸，咬牙道：“这次恕小五不能听从队长命令，此行太过危险，我们既然是一支队伍，必须同心协力！”看着长生不以为然的脸，又说道，“风止队长，都是这样说的！”
长生紧握的手指蓦然拽断棕狮一撮长毛，棕狮痛得嗷呜一声，声音响亮，吓了他们一跳。
“风止，已经死了！”想起那个坏笑的男人，长生心里有种奇怪的闷闷的感觉，好象某种情绪堵在里边不得发泄。他是人族里曾经离她最近的人，他坏笑的样子，拥抱的体温，在她从来了无痕迹的脑海里竟然刻画下了一道影子。
“现在，我是你们的新队长，谁要是再提风止，就从骑兵队滚出去！”
小五不再言语。
库玛从藏身的树后慢慢走出来。她的身后，身着白袍的方祭怔怔地站着。
“长生，这次的夜袭，算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