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默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走到距青桐近些的地方站定,问道:“你要告知我什么事?”
青桐好些时日没有见他,原本以为他会主动来寻她,可他终是毫无反应,她忍不住来寻他说说心里话,诉诉愁闷,可是孟九思此时的态度让她觉得有些冷漠,却是为何?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她过于敏感了?
她脑中忽然蹦出叶青檀的话,定了定心神,她平静地说道:“有人说我并非叶丞相亲生。”说罢,她仔细瞧着孟九思,不愿放过他的神色分毫。
可惜,他并未流露出多少情绪,“是谁说的?你信吗?”
她犹豫片刻,说道:“叶青檀说的,我找不到不信的理由。”
“那他有足够的理由使你相信吗?”
“还没有,但此事也许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孟九思沉默不语。青桐看着他好半天,打破沉默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该如何面对此事?还有,倘若你真的不是叶家女儿,那么你究竟有怎样的身世?”
青桐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怎样面对,我只知道自己不在乎身世如何。你……你会因为我的身世而……”她其实是想换个方式问他是否查探过她的身世,是否如叶青檀所说的接近她是别有用心,可话才开头便没了后话,她不知道究竟如何措辞才好。
孟九思跨步上前想要安抚她,她像是受惊一般往后退,避开了他抬起的手,尽是疏离。他顿了一顿,淡笑道:“你就是你,我并不会因为你的身世而待你不同。”显然,他误会了她的意思。
青桐也笑了一笑道:“是么……”
二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孟九思轻叹一声,道:“你该回去了,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我来此地自是有我的思量。”
“是啊,这里有好茶美酒与琴声,最重要的是有佳人相伴,神仙都该羡慕这里呢!”
“你这样以为?”
青桐忽然不能忍受那样的烦闷,直言道:“不错!孟先生,许多人说我们不合适,原本我不觉得,现在倒是想通了,觉得他们的看法很有道理。其实,你与黎轻绡很是相配,我不该……”
话音未落,孟九思蹙眉道:“你并非想通了,而是想多了。我与轻绡之间并非如你所想。”
“在这里寻到你,任谁都不能不多想。还有,我说过,你与黎轻绡之间的交情,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现在我便退出,祝福你们,还请你将我的祝愿转达黎轻绡。”她忽然害怕继续与他交往下去,不仅仅是因为黎轻绡与叶青檀,更是因为她觉得孟九思不过是对她略有好感,并无浓烈的感情,她也找不到任何让她相信他是真心的理由。说到底是她太懦弱,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信心,对未知的将来没有勇气。
孟九思伸手揽过她的腰,不悦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青桐试图挣扎,无奈他的力道很大,她竟在他怀里丝毫动弹不得。他们距离很近,近得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稍稍紊乱的气息。
青桐不知是发泄自己的不满还是有意激怒他,说道:“怎么,被说中了心事很没面子吗?竟动起手来。”
孟九思忽地笑了,随即松开揽她的手,道:“你是打翻了醋坛子,故意激我?”
青桐也笑,笑得牵强道:“无醋坛子可打翻,更没道理去激你,只是告诉你我真实的想法。”
孟九思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倔强的神情,道:“你若执意如此想,便就随你的意吧……”他说完不再看她,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冷漠决绝的背影。
青桐感到胸口有些窒息的感觉,她望着他的背影说道:“好,我该走了,日后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他没有回头,沉沉地应了一声:“嗯……”
青桐觉得像是有什么被打碎了一地,是期待——期待他的挽留?还是自己的心意——为他付出的心意?她很想问一问为什么,为什么一些时日未见,他竟会如此冷漠对她,恰在她对他们之间感情质疑最强烈的时候,恰在她对他的心意怀疑最深的时候。
说什么心悦君兮,那不过是一时的情难自已,这样的一份情薄如蝉翼,脆弱到经不住任何的伤害。
可笑的是,她当初竟那样轻易地被他俘获。
待她终于绕到了楼下,青桐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来。周遭的靡靡之音、欢声笑语,丝毫不能让她动容。
青桐木然地朝门外走,忽然被一只横出的胳膊拦住,她抬头看向那人,只见他锦衣绣袍容装华贵,一双丹凤眼含着调笑之意,脸色微红,呼吸之间散着些微酒气。
他嬉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我见你似有烦心之事,不如随本公子来喝一杯,保你忘却一切烦忧!”
青桐觉得这人真是浪费了一副好皮囊,她压制住心中的厌恶,耐心道:“这位公子,岂不闻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年轻男子一愣,继而哈哈笑道:“姑娘有所不知,那不过是文人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本公子用亲身经历告诉你,举杯消愁愁便消,百试不爽!”
青桐情绪低落,又兼孟九思黎轻绡等人仍在这寻芳馆中,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料她也不至发生什么意外,便应了一声“好,那就喝一杯”。
这时,黎轻绡与苏未朝青桐走来,年轻男子看见二人,收起拦着青桐的胳膊,抱胸笑道:“苏二公子,我说怎么没寻见你,原来你独自前来赴佳人之约啦!”说着朝黎轻绡挤了挤眼。
苏未看看黎轻绡,冲他笑道:“你对这里可是轻车熟路,我知你寻不见我也必定会自己前来,便没有告知你。”
青桐对那个替她倒茶的男子倒是印象不坏,可不愿面对黎轻绡,她偏头向他们说道:“你们原来是熟人,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没想到年轻男子又伸出扇子将她拦住,“姑娘留步,莫不是忘了方才答应本公子喝酒之事?”
青桐心道,还真是个难缠的主,她看了一眼苏未与黎轻绡,说道:“那就在这里喝吧!”说着她就近坐到一张桌子旁。
黎轻绡莲步轻移,走到青桐身旁,看向容奕然:“容公子有所不知,这位叶姑娘是我的一个朋友,并非寻芳馆中人,公子请她喝酒怕是不太合适。”
容奕然爽朗笑道:“这个我自是看得出的。”
苏未奇怪道:“那你却还如此行事,当真是用心良苦。”说是用心良苦,不若说是居心不良。
容奕然笑着并不说话。
青桐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忍不住插话道:“容公子既然请人喝酒,怎么迟迟不见酒,岂非显得太没诚意?”
容奕然兴致勃勃道:“哈哈,黎姑娘,你这朋友本公子喜欢得紧!叶姑娘别急,我这就叫人上好酒!”
不一会儿,酒便送了上来,不待容奕然开口,青桐拿起酒盅便倒了一杯酒,容奕然望着她一气呵成的动作,毫不矫揉造作、扭捏作态,有些诧异,随即便笑得更加开怀,他也接过酒盅替自己倒了一杯。
青桐举杯朝他示意,仰头灌下,烈酒的甘、涩、辛一时间迅速充满口腔,滑向心头。她伸手捂住嘴巴,忍住咳嗽,一如之前忍住问孟九思为何那样冷淡。容奕然见她眼也不眨地喝下一整杯酒,便也将自己那杯酒喝个干净,喝完还不忘朝她倒着举举杯。
桌旁苏未与黎轻绡仍未离开,静静地看着二人喝酒,他们显然没有预料到叶青桐与一个陌生男子喝酒竟如此痛快。
苏未道:“这竹叶青是烈酒中的极品,叶姑娘如此喝法,是会醉酒伤身的。”
青桐勉力笑笑,并不在意。
容奕然说道:“没想到叶姑娘喝酒如此痛快,堪称女中豪杰!”说着拿起酒盅打算替她与自己斟酒。
青桐伸出一根食指摇晃道:“容公子忘了吗,你说请我喝一杯,而我答应的也是喝一杯。”说罢站起了身。
容奕然僵着笑了一笑,道:“叶姑娘……真是有原则之人,说一不二,哈哈!”
青桐再次向他们告别:“各位,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了,你们自便!”她匆匆向馆外走去。
容奕然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喃喃道:“黎姑娘,你这个朋友,甚合我意啊!”
黎轻绡笑道:“你可知她是何人?”
“何人?”
“丞相府五小姐叶青桐。”
容奕然眸光一亮,并未言语。一旁的苏未将他的神情举止尽收眼底。
------题外话------
很多感情,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