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方老,我并没有做您继承人的意愿。”应樱轻轻靠着椅背,目光直直地落在对面的方仲身上,无畏且淡然。
方仲笑得如同弥勒佛一般的双眼瞬间闪过一道寒光,既然选了应樱作为继承人,对她的一切他自然了如指掌。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商圈里,应樱这丫头怎么看都是熟谙其中之道的,否则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让“霓裳羽衣”在国内迅速崛起且屹立不倒。只是这小女子才智谋略甚至是王者之风都不缺,唯独少了一份野心。
“我老头子不接受这样不经考虑的答复,丫头,你现在没有意愿,但并不代表将来没有,‘腾越’不会辱没你的才干的···”方仲仍是温言劝着,毕竟对于应樱,他多少是有些爱才之心的。这一步棋走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到了收网之时,他虽爱才,却并不希望应樱成为他的外孙媳妇,而应樱又是牵制洛息尘的唯一法宝,只要应樱进了“腾越”,还怕他那个外孙不乖乖待在国内么?
老狐狸心中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只可惜他并未意识到,应樱根本不是会轻易受人摆布的人,更何况洛息尘。
应樱端起茶盏细细地抿了一口,动作舒缓自然,如玉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反应。半响后,她才轻轻放下了茶盏,抬眸又一次望向方仲,毫不动摇地再次给了答案:“方老,我想我已经仔细考虑好了,现在甚至将来,我都不会有接管‘腾越’的意愿。”
“丫头啊,我知道你顾念‘霓裳羽衣’,可也别怪老头子无情,若你执意不愿,我只能毁了你那家服装公司了···”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这话已经是摆明的威胁了。
“‘霓裳羽衣’确实是我的心血,但,方老,我不愿意做的事从来没人可以强迫,就算毁了‘霓裳羽衣’,我照旧不会为您做牛做马。更何况,您也未必毁得了‘霓裳羽衣’···”应樱很会权衡好坏利弊,对她而言,“霓裳羽衣”与自己的自由比起来,显然自由要来得更为重要。她心知方仲不好打发,可大不了她以后就如一言所愿,彻底放下商圈里的一切,当一回正宗的米虫。
“对了,方老,也许您不记得了,但五年前,您用计并吞‘齐悦’的时候,我父亲很不巧成了为您铺路的棋子。我想,您找我做继承人,恐怕是您这一辈子做的最错的决定。”应樱不想再多说,直接挑明了她和“腾越”间那道最大的深沟。说完应樱便起身,朝方仲微微欠了欠身以表礼貌,也不管那老狐狸难得一见的怒极表情,转身就直直地朝门口走去,连再见都懒得再说。
无论方仲气得多严重,应樱依旧步履悠然,除了那些她爱的人,没有谁能博得她一丝心软。刚走到门边,那厚重的红木门就突然从外面打了开,她微微一抬眼,视线不期然地撞上一双慌乱焦急的灰眸。
为了顺利说服应樱,方仲早就将碍事的洛息尘支回了S市,可不想他此时此刻竟赶了回来。老爷子本就被应樱气得够呛,这时候又见到忽然出现的洛息尘,心中怒气更甚,开口就冲着门边的人吼道:“洛息尘!谁准许你回来的!”
洛息尘只沉沉地望了不远处盛怒的外公一眼,抓起应樱的手,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完全无视方仲的怒火。
应樱被洛息尘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愣愣地任由他抓着走了很久。直到走出了“腾越”的大门,她才恍然醒过来,一把甩开了洛息尘的手。
洛息尘也不恼,将空荡的双手放进口袋,转身面对应樱站着,目光沉沉,有种说不出的无力。
“你来做什么?”应樱很多时候都愿意相信洛息尘和“腾越”并不是一体,但有“霓裳羽衣”的事在先,她对洛息尘多少还是会有些怨恨。隔了很久再见,应樱便觉得恍如隔世,眼前的洛息尘仿佛一下子变得憔悴了起来,原就单薄消瘦的身形如今好似只剩一个骨架,连身上的白衬衫都显得空荡荡的。
“你有没有答应他?”洛息尘好似没有听见应樱的问题,只是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他有些沙哑的嗓音显得尤为的低沉,仿佛狂风暴雨后才会显露的苍茫。
应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见到洛息尘眼中那一抹放松的神色时,又隐隐有些不愉快起来,说话的语气自然也和善不到哪儿去:“你不是一直帮着你外公打压‘霓裳羽衣’么?难道不希望我继承‘腾越’?”
洛息尘却不反驳,始终默默地望着她,那眼神仿佛夹杂着无数的叹息,无奈又荒凉。
应樱受不了那样的目光,似乎每一丝每一缕都能渗进心里,让她再硬的心脏也软软地化作一汪清水。她偏开头,硬生生地移开自己的目光,仿佛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软与无奈,她嘴里仍旧不甘示弱地低吼着:“无论是谁都休想摆布我!你外公不行,你更不行!洛息尘我告诉你,哪怕一无所有,我也不会让你们看一点笑话!”
“樱樱···”洛息尘突然倾身搂住有些歇斯底里的应樱,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绵密柔软的长发间,什么都不说,只是一遍遍地叫着:“樱樱···樱樱···樱樱···”
应樱霎那间就平静下来,洛息尘低喃的声音宛若咒语,不停地响在她的耳侧,振动着她脆弱的心房。直到靠得这么近,她才感觉到他的颤抖,那种仿佛从身体最深处生出的疲惫与无助,那么强烈···
“樱樱···是不是只要我消失···你就会原谅一切···”长久的呢喃后,洛息尘仍旧埋在应樱的颈侧,终于低低地问出声···
应樱听得真切,一时却无法作答,她抬眼望着高原的天空,从未那么清楚地问过自己,从头到尾,她卷进这场风波,到底是谁的错?
“我···不知道···”她有些犹豫地回答,这一切的一切,从头想来,她没有错,许诺没有错,洛息尘更没有错,那么,究竟哪些伤痛是从何而来?又该由谁来承担那些仇恨悲伤的过往?
“樱樱···我不要你继承‘腾越’,甚至不希望你再在这个商场待下去···所以,我与外公打赌,若我赢了你,他就不再强求···我要毁了‘霓裳羽衣’,只是不愿意你将自己所有的心力都它身上,你不该是待在这里,你的快乐和幸福都在枯萎···”
“樱樱···你一直希望我离你远远的,从前我做不到···现在却可以了···我们来做个交易好不好?”洛息尘的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可声音却越发的清晰,他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说出最后一句:“我离开···而你,放下手中所有的一切···”
应樱早在洛息尘说出他的原因时就已经抬手回抱住他,他的心思她从来都可以看的清楚,可这一次终究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她的洛洛,又怎么可能与她为敌?
可当她听清楚一切时,却已是他耗尽心力的时候。
他说会离开···只要她放下一切···
应樱蓦地搂紧他,可失去的感觉仍那么清晰,就仿佛是紧紧握在手里的沙子,无论用多大的力气,握住的终究是一抹虚空。她颤抖着双唇,想要唤唤他,可喉咙里就像堵住了什么,她连简单的名字都唤不出来。
洛息尘终于将头抬了起来,缓缓地松开应樱,当看见她满脸的泪水时,他微微扬起嘴角,柔柔地一笑,一边细细地为她擦去泪水,一边轻声哄着:“傻樱樱,哭什么呢?这不是你最希望的么?还记不记得你曾问过我有什么愿望,现在这个···就是我的心愿,樱樱···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