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息尘闻言心中一动,搂着陌陌的手臂暗暗收紧了几分,片刻后才缓缓放开了她。细细地上下打量,发现眼前女孩的模样与多年前变化不大,只除了那双眼睛中少了几分单纯多了几分淡定与从容。他依旧只是微笑,目光深不见底,却不想再提之前那些曲折,“你这几年倒是没变。”
陌陌闻言只是婉转一笑,心叹这人回来的时候倒巧,要是早些天恐怕根本认不出她来。心思转了一圈,陌陌再抬眼看向洛息尘,也没多说,只是瞅着他叹道:“你倒是变了很多呐,长高了还不算,小时候就够漂亮了,现在居然变得更好看了···”
洛息尘见陌陌眼中闪烁的小光芒只觉可爱万分,他一直不喜欢别人用漂亮好看一类偏女气的词来形容他,但自陌陌口中说出,他却丝毫都不介意,想来只要陌陌高兴,哪怕让他换上女装跳舞也是有可能的。想到此处,洛息尘倒是有些好笑起来,原来“彩衣娱亲”到他这儿也能有一番新解了。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起来,陌陌连忙掏出来一瞧,看见许诺的名字,这才想起自己与许诺有约会。心下一阵懊悔,连忙按下接听键,电话刚放到耳边就听见许诺带着笑意的声音:“人呢?”
陌陌又懊悔自责了一番,才有些委屈地回道:“迷路了···”
许诺却是意料之中,想来陌陌的方向感之差也是熟人皆知的,他轻笑着吩咐:“我在大厅,你看看附近有人没有,有的话问下路,我在门口等你,记得拿上你的大衣。”
“嗯,知道了。”陌陌乖乖地应道,又听许诺嘱咐了几句才挂上电话。随后,有些抱歉地朝洛息尘看去:“洛洛,我有事要先走了呐,以后再找你玩啊!”说完又想到自己还迷着路,于是又问:“那个···你知道去大厅怎么走么?”
洛息尘不禁失笑,心想这丫头认路的本事倒是一点没涨,于是仔细给陌陌指了路,方才与她道别,看着她小跑着远离他的视线。
洛息尘走到落地窗前,轻轻缓下一口气,心跳已然平稳了下来。他一直在想要如何再次出现在陌陌面前,之前与她对面不相识已教他心生畏惧,只怕陌陌真的彻底忘记了他。然而,她总是那么出乎他的意料,在他还未想好之前,冒冒然就闯进了他的视线,教他又惊又喜。
他抬眼望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大道,不一会儿陌陌便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她抱着那个男生的手臂欢快地笑着,男生抬手轻拍她的额头,她吐了吐舌就像只柔顺的小猫,那般满足与欣喜···
丝丝缕缕的额发后,那一双水灰色的瞳仁中闪过明灭不定的光,最终回归沉静,如一片清明水波柔平了涟漪,再看不见一丝褶皱。他既查了陌陌,又怎会不清楚那个男生是谁,那是她心心念念恋着的人,是这世上能带给她最大幸福的人,许诺。
洛息尘踱回了沙发坐下,合上眼仿佛又看见陌陌那明媚的笑脸,不觉翻开心底最珍贵的那片记忆,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昨。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是现在的模样,就如同陌陌所说,他又瘦又矮,完全是个发育不良的孩子。那年他十一岁,母亲的病越发严重,整日躺在病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他知道她已经时日无多,却连一刻都不愿在病房里多待,生怕她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没了呼吸。
他整天整天地在外游荡,身边连一个亲近的朋友都没有。他相貌异于常人,尤其是那双灰色的眼睛,在这小小的乡镇里极少见到。女孩子喜欢接近他,而男孩子却多半不待见他,总会找机会与他为难。所以,当母亲病重无人再管他时,他便不愿去上学。
那一日正好是立夏,医院又一次发了病危通知,他在母亲的病床边站了半天,终于承受不住那份恐惧,再一次逃一般地跑离了医院。他一直跑,一刻也不愿停下,最后终是累极了,瘫倒在一棵粗壮的梧桐树下。
梧桐树叶层层叠叠地挡住了六月纤扬的阳光,他张着眼躺在阴影里,浑身冒着冷汗,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不像是自己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起来,他想,自己也要死了吧,就伴着母亲一起,这样她就不会孤单,而他也不用自己一个人在世上痛苦地受折磨。
“喂,你不会是要晕了吧?”耳旁忽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迫使他再次睁开双眼,只见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蹲在他的身旁,正用好奇的眼神望着他。
应是看清了他眼眸的颜色,女孩有些惊奇地叹道:“你的眼睛真好看,跟清澈的溪水一样!”
第一次有人说这双眼睛好看,他心中微微一动,却仍旧不愿理睬那个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陌生女孩。他觉得自己很累,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合上眼,模模糊糊中只感觉有人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随后便是一阵小声的嘟囔:“呀···是晕了还是睡着了啊?”
再醒来却已近黄昏,夕阳柔和的光芒斜斜地打在他身上,分外温暖。方想起身,却发现身上盖着一件浅粉色的薄外套,身旁还用小石子压着一张信纸。拿起来一看,只见几行有些歪曲的字体写着:“虽然你压死了我刚种的花苗,但看你好像很可怜的样子,所以我决定原谅你了!这外套是我最喜欢的一件,不能送给你,明天我会来这里跟你拿,不能偷跑哦!”最后的署名是“樱樱”。他站起身看见自己躺的地方果然有一棵嫩苗被压进了泥土了,手上的信纸还带着浅淡的香气,他将外套抱进怀中,只觉心中柔柔蜜蜜的暖。
第二天,他依约等在梧桐树下,只见那女孩一蹦一跳地跑来,依旧扎着高高的马尾,显得无比欢快的模样。她跑到近旁,连连喘着气说不出话来,可一看到他手中的外套立马便露出放心的笑。
前一天他朦胧间对女孩的长相并不很清楚,这时候仔细看了才发现她是个漂亮的孩子,尤其是那双璀璨玲珑的眸子,教人见了便难以忘却。将手中的外套递给她,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下意识的沉默。
只是女孩却不介意,休息够了总算能说出话来,于是一边接过外套一边问:“我是应樱,你可以叫我樱樱,你叫什么名字?”
他安静了半刻才低声回道:“洛息尘。”
“洛息尘?嗯···我叫你洛洛好不好?”女孩笑眯眯地盯着他说。
“嗯···”他缓缓地点点头,眼前这张明媚的笑脸就好像一片阳光,直直照进他的心间,驱走了所有孤单与不安,只剩阵阵暖意。
“呵呵,那我们是朋友了吧,洛洛这个名字是我起的,以后只有我可以叫哦!洛洛···洛洛···呵呵!”女孩笑着拉起他的手,在绚烂的阳光下奔跑跳跃···
时间仿佛停在了那一刻,她清脆的笑声伴着风吹起梧桐树叶沙沙的声响,久久盘旋在他的耳旁,哪怕过了多少年,依旧记忆如新。
洛息尘张开双眼,眸光微澜,那一年相遇,前一刻重逢,她不再是当初的模样,只是他的心愿却始终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