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仇没有敲门,只是来回踱步,犹豫着进还是不进。他想见她,一日不见便想得坐立不安,昨晚又见她与秋若离说说笑笑,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陶若下床,狐疑的听着门外轻微的脚步声,以为是秋若离,便蹑手蹑脚的步去门边。
“嘎吱——”
“嘿!”她猛的开门,本是想给秋若离一个惊喜。
怎知——
“咦,怎么是你?”看着门外呆若木鸡的某教主,陶若讪讪的笑。
房门半开,陶若身上穿着素白色的单衣,一头乌黑秀发散在肩上,秀丽的面容不施粉黛。江仇看着她,一时愣神,有些局促。他这是怎么了?江湖上叱咤风云,令别人闻风丧胆,如今面对她,怎么什么气势都没有了。
“江教主,你找我有事?”陶若见他发呆,不禁抬手在他眼前晃荡了一下。
江仇这才回过神来,面具下的唇角微微上扬,却是冷漠的语气道:“姑娘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明日我就命人送你下山去。”
陶若嘴抽,这位教主好生奇怪!既然那么希望她离开,为什么要等到明日才送她下山,她的伤并无大碍了不是吗?
“原来江教主是来送客的!”她笑,戏谑的道。
江仇却是一阵气短,他的意思并非是要赶她走,只不过,她留在这里一天,他就没法亲近她。若是长久以往,她与秋若离生出点什么感情来,那他找谁哭去!
陶若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单纯的以为人家不怎么欢迎她,希望她早点离开罢了!
“有劳江教主了,明日我自行下山。”她说着,语气不觉间就酸酸的,心里到底有些不满。
江仇顿时头大了,站在门外走也不是,进也不是,片刻才讪讪地道:“那今晚就一起用膳吧!”
“有的吃当然好!”那女子一瞬巧笑如花,仿佛先前的不满都是江仇错觉似的。
两个人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诸黎端着药过来时,便是看见这样的情景。她奉命,每日准备陶若的内服药,还得亲力亲为,可见教主是多么认真。
“教主,陶姑娘,我送药来了!”她步近,见那两人没有要挪动的意思,这才出声。
陶若急忙将两人让进屋里,看着那戴着面具的男子,心底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这个人待她很好,面上又很疏离,总有一种想要靠近却又离得老远的感觉。莫非,这位江教主与死去的陶诺有什么瓜葛?
她是这样认为的,看着那戴着面纱的女子从自己身边经过,那步态蹁跹,身姿窈窕,不用猜也知道,这样的女子,面纱下定然藏着一张惊世的容颜。陶若不禁多看她几眼,看她为自己诊脉的模样,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余毒已经清干净了,伤口愈合得很好,已经全然无事了。”诸黎松开她的手腕,美目轻抬,对上陶若那双审视的眼睛,心下徒然一跳,急忙低下眼帘,生怕被她瞧出端倪。
她若是不躲,也许陶若还不会怀疑。正因为她的闪躲,陶若心下的狐疑又上了一层:“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她问得直白,一旁的江仇却听得胆战心惊。
“小女子诸黎,既然姑娘无碍了,那我就先告退了。”她匆忙起身,目光不经意的瞥了江仇一眼,尔后出门去了。
陶若未来得及再问什么,只站起身目送她离开,尔后咂嘴:“这位诸姑娘好生眼熟啊!”
江仇心下又是一阵猛跳,面具下的脸变了变,故作镇定的道:“是吗?诸黎乃是我教的副教主,鲜少下山的。”
这样?陶若狐疑的看他一眼,不禁有些好奇那张面具下的脸。她总觉着这个教主有些古怪,那冷言冷语的样子,还有那身形,同样戴面具,倒真有些像一个人。
“姑娘好生休息,在下便不打扰了。”江仇微微点头,转身便往门外走。看陶若的样子,定然已经开始怀疑什么了,他若是继续呆在这里,保不准会穿帮。还得想个法子,绝了她那好奇的念头才行。
————
夜幕落下,已是雨过天晴。夜色沉沉如墨,星月无影。陶若坐在房里品茶,房门半开着,门外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不多时,脚步声止于房门前,陶若把玩着茶杯,望着桌上的烛火发呆,心里只想着怎么这么晚了,秋若离还不给她送吃的来。
“陶姑娘!”门外传来一道柔软的女音。
陶若这才回神,一脸茫然的看向门外。这院子平日里也只有秋若离一个人,江仇和诸黎也只是偶尔过来走动,倒也没见其他人来过。怎么今晚这么奇怪,门口竟然站了一排姑娘。一个个身着碧色罗裙,头上挽两个发髻,碧色发绳穿插其间。数一数,这一来就是六个姑娘,容貌秀丽,身姿绰约,是何用意?
“你们...”陶若捏着茶盏的手不禁指向她们,尔后接着道:“你们这是唱哪出?”
那立于正中的女子手捧一个木盒子,四四方方,不知装的什么东西。听到陶若这般问,她便迈进门来,温顺的低头,行了一礼,方才道:“回姑娘话,奴婢们是来服侍姑娘沐浴更衣的!”
“沐浴更衣?!”陶若惊呆了,她来这里两日,沐浴更衣都是自己动手,怎么今日忽的冒出这么几个美女丫鬟,说要为她沐浴更衣?
“教主有令,让奴婢们将姑娘服侍妥帖,晚点秋护法会过来接姑娘前去赴宴。”那丫鬟说着,小手一招,门外的其余五名丫鬟便一拥而入,手里拎的热水全都倒在了那画屏后的浴桶里。
其实,陶若想说,为嘛不直接带她去泡温泉?奈何,人家都这么殷勤,又热情的上门服务,她哪还有拒绝的道理。
她的目光落在那为首丫鬟抱着的盒子上,柳眉微蹙:“这是什么?”
丫鬟恭谨的上前,双手托起木盒呈到她面前,方道:“回姑娘话,这是教主为您准备的。”
“为我准备?”什么东西?陶若接过,随即打开。盒子里搁了一件玄色衣裙,银线勾勒的边角。她摸了摸,十分滑腻,料子上乘。不禁暗暗咂嘴,这江教主还真是舍得,有钱人啊!
“姑娘,水好了,可以沐浴了!”画屏后传来丫鬟的声音。
陶若放下盒子,生平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服侍着洗澡,她还真是有些不习惯。这几个丫鬟倒是细腻,水温十分合适不说,就连搓澡的动作都十分温柔。陶若那一头墨丝,也给打理的乌黑光亮顺滑。瞧着水面上浮着的花瓣,她有些发愣,不知道江仇什么意思,不就是吃个饭嘛。为啥还要如此精心的打扮!
一晃眼,两个时辰过了。屋里的烛火摇曳了一下,丫鬟看了看坐在妆台前打瞌睡的陶若,笑着摇了摇她的手臂:“姑娘,姑娘醒醒!”
“恩?什么——弄好了?”睁开惺忪睡眼,肚子不争气的唱起了空城计,陶若揉了揉肚子,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铜镜,目光便再也挪不开了。
这这这...这张脸几时成长得这般倾国倾城了!
三千青丝被盘成一个芙蓉髻,发丝间隙间插入一宝蓝玉簪,浓妆淡抹,几缕青丝绕颈,腰似小蛮,杨柳般婀娜多姿,唇似樊素,樱桃般小巧玲珑。唇上点了一抹朱红,玉颜略施粉黛,双眸似水,清澈见底。再加上江仇准备的低胸衣裙,一反平日的清雅,尽显妩媚,妖娆之态。
一身白衣硬是让她穿出了妖媚之感,不知道到底是衣衬人,还是人衬衣。
她正发愣之际,院子里传来秋若离阳刚气十足的声音:“教主都等急了,姑娘还未收拾好么?”
尔后,那人迈进屋里,丫鬟们向他见礼。秋若离拂了拂手,示意她们都先下去。尔后他的目光笔直的落在那铜镜前杵着的女子身上,从背影看,体态婀娜,让人赏心悦目。
“陶姑娘?”他试探的唤道,缓缓走近。
陶若猛的回神,一时间有些窘迫,她这是被自己的美色迷住了吗?该丢人还是该自豪呢!
未等秋若离步近,她已经回过身来,张了张嘴,却只说了一句:“走吧!”
步子生生顿住,他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一时忘了回话。眼前的女子,当真是美的不可方物,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略微急促,就连胸腔里的那颗心,也搏动得很快。
她果然是倾国倾城的女子,还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子,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教主独独喜欢她了。这样的女子,任谁结识了,都不愿忘却的。
“秋护法?”陶若抬脚踹了他的膝盖。
那人回过神来,慌忙掩饰自己一闪而过的哀伤,转身在前面带路:“姑娘随在下来!”
————
一路步去,长廊上灯火阑珊。秋若离掌灯在前,陶若轻移莲步紧随其后。穿过几道长廊,过了几座楼台,方才到了江仇住的院子。
一圈走下来,陶若才发现,这红缨教还真是位居山顶,夜间晚风微凉。有些亭台楼阁藏在云里雾间,颇有几分仙宫的味道。
“到了!”在院门前,秋若离止了步子,回身看向那倾国倾城的人儿:“教主吩咐了,让姑娘一个人进去!”教中的人都是知道的,教主的院子未经允许就连副教主都不能进。如今,教主亲口邀请陶若进去用晚膳,可见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何等的重要。
他思虑着,将苦涩埋在心里,尔后将手里的灯笼交到她手里:“陶姑娘请吧!别让教主久等了。”
陶若接过灯火,一时间愣在院门前有些忐忑。这么晚了,江仇请她吃饭就罢了,为什么还不准别人进去?那一会儿岂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相处?
想到此,陶若的目光闪了闪,心里一团乱麻,柳眉也不禁蹙起。
秋若离已经将她带到了这里,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可就没有他的事了。
“在下先下去了!”他抱拳行礼,只怕再待下去,又会被教主请到大堂说话。
“....”陶若未来得及说话,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一身青衣的男子渐行渐远,脚下就是迈不开步子。
现在怎么办?不去吧,她已经饿成这样了!但是去了,谁知道那江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夜黑风高的,正是杠杠的杀人夜啊!陶若一阵胡思乱想,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那屋顶上观察她许久的面具男子却是忍不住了。
白衣孑然,衣袍翻飞,他长身而立,运气施展轻功从房顶上跃了下来。
就在陶若想通之际,迈出一步,江仇忽然从天而降,两个人碰个正着。
“嗷——”额头撞上某人的下巴,对于眼前忽然出现的肉墙,陶若表示十分郁闷。她痛叫着,娇小的身体撞在江仇的怀里,鼻息混入一缕淡淡的茶香,有股似曾相识的味道。
她抬目,触及那光洁削尖的下巴,急忙后退一步,“抱歉啊!抱歉!”脚下踩住了裙摆,一个踉跄,“啊啊——”
就在她的惊叫声里,一只有力的手臂环在了她腰间。江仇身体前倾,墨发散落在女子雪白的脖颈里,他手上微微用力,将那险些仰倒的女人拽了回来。
视线猛的上移,一张银白色的面具入目三分。薄凉的面具贴着她的鼻尖,透过那两个窟窿,陶若望进了那人的眼里。呼吸交融,温热的气体洒在江仇的面具上,拂过他的下颌,微微有些发痒。
“咕噜”男子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陶若这才从那双温润的眸子里撤了出来。
她抬手抵在江仇胸口,猛的一推,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耳根微微发烫,心跳有些加剧,还有一些难以说清道明的情愫滋生着,令她蹙起了柳眉。
江仇也恢复了以往的淡漠,语气平平的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陶若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不禁伸手拽了拽长长的裙摆。
江仇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闪了闪,唇角微微上扬,却是歉意的道:“方才是我不好,不该突然出现,可有撞疼你?”
陶若摆手,一双明眸闪避着,不敢多看那个面具男子:“我有些困了,咱们快点吃饭吧!”她说罢,径直拎着裙摆绕过那挡在门口的江仇,便往院子里去了。反正现在也被他撞见了,总不能饿着肚子临阵脱逃吧!那多不划算。
江仇轻笑,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的跟上去。
进了院子,陶若的目光便被那方花前柳下的圆石桌吸引了。院子里一片黯淡,独有那院子一角,那株老柳树下一片光明。夜风拂着柳枝摇晃,那挂在树枝上的亮光也随着摇晃,星星点点,不甚漂亮。桌上一盏烛台,两只飞蛾被光明所吸引,萦绕在灯罩外。
“那是什么?那发光的是什么?”看起来那光是没有温度的,不像是火光。晶莹泛着冷意,倒是有几分似是星光。
江仇负手跟在她身后,目光随她看去,故作神秘的道:“你何不亲自去看看!”那些小东西,他倒是费了一些功夫,在后山的小树林里收集的。好不容易将整棵老柳给弄得荧光四射,就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柳自承不是说,男人要学会讨姑娘欢心吗?他虽然是新手,不过悟性还是很高的。
陶若移步过去,手里的灯笼随着她的步子摇曳,越发靠近那株老柳树,灯笼的光辉便越加黯淡了。
不得不说,这一树的荧光十分漂亮。仿佛发光的就是这老柳树,可是陶若知道,柳树是不会发光的。
“这是...”近了,她算是看清楚了那枝叶间挂着的东西,不禁呆了呆。那是一个个小袋子,白色的袋子,大大小小挂在这柳树上,没有上千个也要数百个。那些光便是从袋子里散出来的。陶若伸手,取下一只小袋子,轻轻打开,一只轻盈的发着微弱光芒的萤火虫便飞了出来。
“是萤火虫!”她震惊,唇畔却荡漾着欢快的笑。这是夏季,正是萤火虫泛滥的季节,不过这一树的光,得要多少只萤火虫才能呈现这副光景?
眉眼弯了弯,她回身看着那缓缓步来的男子,由衷的赞许道:“江教主还挺罗曼蒂克的!”不过,他为什么这么做?讨她欢心么?难不成这面具男对自己有意思?
“砰砰——”心猛的一跳,陶若捏着空空的袋子,错愕的看着对面的男子。只见他缓缓抬手,握住那张银白色的面具,似是要揭晓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一般。他要给她看他的真面目吗?那张银白色的面具下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陶若不禁想起了陵城王府里,那个一直戴着面具的男子,澹台云。看着眼前的江仇,她忽然也想知道,为何澹台云要戴着面具,是想隐藏什么?又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江仇为何要这么做?身为红缨教的教主,竟然如此坦然的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吗?他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只放飞的萤火虫盘旋在两人的头顶,陶若的眼里只有那白衣孑然的男子一人,以及他身后那片暗沉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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