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大小姐身体里确实没有毒素,但是她现在气息还很微弱,请你先把她放下,容我为大小姐施针通脉。”
普通人的身体火儿是第一次拥有,她曾经无比向往如今却无比郁闷,不是因为丑而是因为难受。灵气修复她的身体护住她的心神,使得她五感无比清晰,是以身上各处的疼痛虚弱她也得加倍感受。
祝融冰默默看着火儿的反应,忽而僵住,偏头,“摇!火儿的右手怎么了?”
“少主,大小姐的右手经脉损伤很严重,恐怕以后都不能拿太重的东西了。目前虽不能动,好好调理个三五年应该足够应对日常生活。”
呵呵,是个好医师,但愿自己的身体恢复速度不会太打击他的自信。
“好!好!”祝融冰激动,“不拿重的东西就不拿,我祝融冰的妹妹,要拿什么自然不必亲自动手。”
火儿微笑,她从来不曾有过哥哥,但是祝火儿有,而且他们感情很好。火儿自知她无法将自己与祝火儿的所有都重叠在一起,但愿,这个哥哥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火儿神智清醒,奈何这副身体实在太过虚弱,火儿常常在昏睡的边缘感觉自己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他们这是在回家吧。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听见凄厉的呼喊,声声撞击她的耳膜。
“呜~爹爹!你醒醒,你不要吓橗儿!橗儿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醒醒,醒醒啊!呜~”
这又是谁?
火儿觉得身上有了点力气,他们到家了吗?
“橗儿,你先等等,这样拉扯会伤到姐姐的。”
“不!她才不是我姐姐!如果不是因为她,爹爹就不会出事!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我讨厌她!”
火儿眉头皱起,是谁在叫姐姐?祝橗?是祝火儿素未谋面的妹妹吗?祝火儿对她的感觉似乎很复杂啊!
“橗儿!”
只闻祝融冰有些恼火的低吼,周围瞬间安静许多。
待到火儿再次醒来她已经躺在舒服的大床上了,一袭青衣的丫头守在床头,火儿问:“你是谁?爹爹在哪里?哥哥呢?”
丫头不见欢喜不见惊慌,“奴婢是东雀,是少主指派来照顾小姐的。”
天隆皇朝是一个崇尚火焰的国家,死者在家停放三天后都需要送到指定的地方进行火化和供奉。而在这三天,死者的子孙们必须披麻戴孝,不眠不休守灵。灵堂之内,子孙们或跪着,或坐在草席上,不能坐高椅。
崇尚火焰吗?火儿感慨,虽然与她所知道的有些出入,但并不是很难接受。
祝擎远和祝融冰此刻自然都在灵堂内。
“你来这里做什么?”
火儿刚踏进灵堂就被尖锐的咆哮魔音穿脑,是祝橗。
她身边的人应该是得到了指示,一左一右扣住她的肩膀,让她只能喊叫而不能再往前半步。骄傲美丽的容颜配上张牙舞爪的狰狞,让火儿想到了猫。
祝融冰低叹一声,他明明吩咐了摇曳可用一切手段让火儿强制休息的,“怎么过来了?”明明这么虚弱。
“我要送爹爹。”苍白的唇说出此行的目的。
“嗯,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吧。”
“哥,你偏心!”
火儿看到祝橗的后脖子上还有青紫色的瘀痕,却不打算说什么,她现在的体力并不足以支撑她做送葬以外的事情。
祝融冰无奈,他没料想到火儿竟然倔强至此。摇曳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是以本来就虚弱的火儿乖乖睡到了今天。
无论如何,是他的妹妹,她现在的样子让他不忍苛责她半句。偏心?以前肯定是没有,以后他也尽量不会,但现在,一向冷静的祝融冰害怕了,这个妹妹经过此番劫难好像比之前有了些变化,总觉得如果此时他移开目光,她便随时会消失一样……于是他什么都不说,不敢做辩解,只是挺直了腰杆让跪在他身旁的火儿倚靠……打定主意,由她任性,等到她累了再把她抱下去休息便是。
然而,火儿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第四天,是出殡的日子。
灵柩的盖子在众人眼前阖上,祝橗扶着棺木哭得几乎晕死过去。
路太长,为了不影响大家的行进,祝融冰抱着火儿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方。
焱京的大街干净宽敞,街道两旁有各种各样的店铺,平日里定是行人川流不息,就是此刻也很热闹。大家好像约好了一样,密密麻麻占据了街道两旁所有的台阶、小摊、茶馆、酒楼以及屋顶,坐着、站着、蹲着、攀着,为了赶上趟儿都恨不得自己是三头六臂。
正街的一头是是雄壮的皇宫,金碧辉煌;另一头通向死亡的归宿,灰暗悠远,勾魂摄魄,像一张巨大的怪口。
“来了!来了!”伸长了脖子的围观群众开始喧闹。
百姓议论纷纷,祝家的家主已死、祝家的大小姐终于找回、祝家美得倾国倾城的二小姐一定很伤心、祝家冷俊的公子依然冰着一张脸,这些八卦在黑压压的人潮中暗涌,地面被口水喷过,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喂喂,那是谁?”路人甲在队伍里发现异类。身材瘦小、面色青白的病人扎在一群健康人中间想不抢眼都困难。
路人乙理解他的疑问毫不费劲,“那个?听说是祝家的大小姐,跟祝家家主一起失踪的。”
路人甲撇撇嘴,“骗人的吧,我不信!都是一家人哪有可能差这么多?看祝大公子宝贝的模样,该不会是他的女人?”
他不肯相信还有一个理由,祝家长女和天隆睿王的婚约天下皆知,祝家在天隆也算是家大业大,只要祝家家主不傻,断不会拿个丑八怪去糊弄皇家得罪权贵。
路人乙白他一眼,“死人面前你积点口德吧,人家那是指腹为婚,谁能保证生出来是美是丑?再说了,你这是许祝大公子没眼光就不许睿王眼光独特?”
路人丙正端坐茶楼内悠闲地品茶,听到房顶上两人的议论呛得连声咳起来,狼狈找人求证道,“那个又瘦又小、丑兮兮的孩子果真是睿王的未婚妻?”
“是的,听说失踪了两年,期间应该受了不少苦才变成这样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好。”
“这可难说,你看睿王,不是也一病六年都没见好吗?听说还因此错过了帝位,让他的同胞弟弟捡了便宜。”
老板满脸的黑线和虚汗:“据说前祝家家主指定了要让这位大小姐继承他的位子。”噢,火神大帝在上!大少爷,小祖宗,这可是在别人的国家,您谨慎点说话成吗?
“什么毛病啊,你看你心虚的样子,我又不是上门要债的,也不是看上了你家如花似玉的女儿,你怕什么?”路人丙说话的语气真的很欠拍,但是老板听完却止不住脊背发凉,果然瞒不住!“少主饶命,祸不及家人,还请少主手下留情!”老板怵然跪下,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钝响淹没在议论的浪潮声里。
路人丙挑眉,“啧啧,别呀,今天可是人家出殡的日子,你这算是跪的谁啊。”
老板心如死灰,他,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了吗?……
路人丙并不知道老板心里的盘算,于是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本应老实跪着的老板已不见了踪影。
而另一边,茶楼之外,送葬队伍行进中,一物从天而降,“嘭”一声,刚好落在祝融冰面前。
人群哗然炸开,谁跟祝家这么大的仇啊?!在死者面前飞行已经是大大的不敬,现在不仅飞,还是飞尸?!
火儿听见众人议论,很快便明白了七八分,气得浑身发抖。
“滚!”她怒目圆瞪,吓坏了路人更吓坏了祝融冰:“火儿!”
祝融冰紧了紧怀抱,安抚激动的人儿,同时赶紧示意属下将东西移走。
接到眼色,队伍中两个家仆迅速分离出来执行命令,离尸体一步之遥时,只听“轰”一声,尸体所在的地方火光炸现,一闪即没。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轻风过境,只见那处已然空空荡荡,干净得连渣都不剩!
“咦?发生了什么事?”
“鬼!鬼啊!”
街上乱成一团,百姓到处乱跑但是没有人再敢去冲撞祝家的送葬队伍。是鬼是神不好说,任谁都不想被风儿带走…
路人丙低眸掩去闪烁的目光,忽而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出来,直烫得他咧了嘴,“嘶~”。
“哥哥,走吧。”火儿唇色比刚才又白了几分,也不见她大喘气,只是跟方才那一声低吼对比起来虚弱得让人心悸。祝融冰想要再把她抱紧一点,又怕不小心弄疼她。送葬队伍的行进速度比方才又快了,只是它无声无息,在满街喧嚣的衬托之下恍若隔世幽灵。
灵柩送入火炉,火儿终于再无力支撑,倒在了祝融冰怀里。祝融冰心揪疼,同时也松了口气,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带火儿折返大宅,摇曳已经在家等候多时了。
摇曳不紧不慢地诊脉、施针、下药,笑得一脸悠然,抽空瞅向祝融冰,问:“真的想好了?你把她护在羽翼之下,让她尽情欢笑岂不是更好?”
“你觉得呢?”祝融冰不答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