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强烈的对比,这里是死地的入口,鬼域群山。
“擦!又是哪里来的人?”黑衣人甲忍不住爆粗口。风餐露宿多日,终于截住那群混蛋,只要将人救下后面就没他们什么事了。双方争抢的关键时刻,从斜面又插进来一拨黑衣人,敌我不明。
“擦!你又是哪边的人啊?”黑衣人乙爆完粗口,刀不知道砍下去好还是不砍下去好。他是真的不明所以,只是迷迷糊糊就抄了家伙跟上,等到了现场清醒几分,面对满场的黑衣人他才发现分不出敌我。还在想自己搅和进来的目的是什么,就听见黑衣人甲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擦!你不砍,我砍!白痴!”
乱战之中,首先反应过来的人才有活命的机会。黑衣人甲的匕首攻向黑衣人乙的咽喉,一头雾水的黑衣人乙关键时刻保命本能觉醒,侧身、后纵,肩膀与死神之吻错过,见血,重伤,马上落入黑压压的乱阵。
乱阵的中央,一口棺材、一顶花轿,十二个黑衣人摇摇晃晃,任由身边同伴如何被围杀也不松手分毫。八抬大轿,足见新郎对这场亲事的重视。
“爹!火儿!”
火儿觉得头好重,她听见了声音非常高兴,都多久没有人叫她的名字了?她一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又一边疑惑,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周围颠得厉害,虚弱的火儿坐不稳一下子就从座位上摔下。
她自是看不见,可在场的其他人全部都看见了,半截大红的衣袖跌出轿外,那喜庆的红对比着青黑之物尽显狰狞诡异,直让人头皮发麻。
这还是手吗?皮包着骨头堪比干枯的树枝,手指不自然地卷曲在一起。
眼看它在轿子外摇晃,一下下撞击着轿门的木框,祝融冰目呲欲裂,心里又急又痛,“火儿!”
火儿心想到底是谁在唤她?垂落的指尖颤动,火儿嘴角抽起细微的弧度。是欣喜也是自嘲!她忘记了,她又怎么可能会死呢?只是既然未死现下又是什么状况?她在哪里,为何浑身无力,这世上又还有谁会呼唤她的名字呢?
有人的记忆一幕幕恍若走马灯般在火儿的脑海中闪过,快乐无忧的少女,简单幸福的家庭,直到那一日一群身份不明的黑衣人闯进她温馨的家,说的尽是她听不懂的话。天上闪着雷,大雨吞没世间所有的声音,母亲被杀,父亲跟她一起被绑走。
呵,难道她竟然在别人的身体里复活了?顶着一具叫做祝火儿的皮囊?这皮囊竟然与她同名不同姓?
这天命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指尖再次颤动,除了那急切的呼唤,火儿还听见乒乒乓乓兵器相接的声音好像在很远的地方传来。是谁?有多少人?在做什么?虚弱的感觉让人火儿晕眩,眼睛勉力睁开一点点,只是一条细缝,她终于发现自己居然在一顶花轿里,看见自己穿了一身大红的喜服。花轿的帘子飘起来,她以为她会先看见唤她的人,不想以她如今半是仰躺的姿势却首先瞥见人群之外一袭惑人紫衣,居高临下。
殷红的唇,极长的发,清亮的眸子,半阙银色的镂花面具,难掩他惊讶的神色。
面具恰好遮住的是那人的左半边脸,火儿微微一笑,想到记忆里白衣的少年,他还好吗?有没有得救?身体好一点了吧?他有没有再伤心流泪?那株红碧桃依旧开得灿烂否?
明明没有相处多长的时间,明明他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明明只是恰好她被锁,他自困。明明……可为何她会如此怀念?
轿帘落下,火儿感觉身下一震,痛得她浑身骨头都仿佛要松散开来。
花轿外有呜呜阴风响起夹杂一种尖细的怪叫恍若夜枭嚎哭,直想逼人肝胆俱裂。哭声渐渐接近,火儿听见有人丢盔弃甲的声音,有刀兵相接愈加激烈也愈加凌乱的声音。花轿颠簸愈烈,颠得火儿胸腔烦闷。
感觉有人抢到花轿跟前,她以为唤她的人终于来了却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尖细的怪声直接在耳边响起。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火儿被人从花轿里直接拎出来扛到了肩上,肩膀很宽,也很清瘦,两人的骨头挤磨在一起令火儿痛得钻心裂肺。
她看见了另一袭更甚于她的艳红,艳红翻转,搅拌出腥甜气息。风乎乎刮过火儿的皮肤,宛若尖刀霍霍在为她剔骨。火儿不知为何此时又想起了暖融融的阳光,那个午后,少年还没来,她正独自坐在院中轻轻摩挲缠绕住自己脚踝的锁链。
尖细的怪声不甘寂寞,它这时又响起,欢愉的战栗发自地狱源自骨髓。
“新娘子,嘻嘻嘻嘻,新,嘻嘻……新娘……”
喉中忽而一热,腥甜的气息霎时充满火儿的口腔,这是血吗?原来她闻到的是血的味道吗?她现在的血竟然是黑红色的呢,真是奇怪的颜色!
火儿又笑,她抬头,这一次终于撞进一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睛,“哥哥?”火儿既心虚又期待。祝火儿的身体刚刚已经死亡,她不过也是这场混战的乱入者之一而已。
祝融冰自然不知,他冰寒的眼底有坚定有心痛,刺得火儿胸口又麻又痒。
火儿无声自问:想要吗?贪心的火儿你想得到吗?
身下的艳红带动火儿在飞速后退,火儿看见好多人愕然,好多人脸色苍白。
她还看见那一身妖娆的紫衣始终在人群之外,却以更快的速度追赶着自己的方向,他眉头紧皱,嘴唇微抿。
祝融冰抢下棺木,火儿听见他撕裂了嗓子喊:“追!”
已经倒下的黑衣人之中有人悄悄爬起……
火儿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再也无力支撑,终于重重阖上。
滴答、滴答,有水珠滴落的声音。
“嘻嘻,嘻嘻嘻,呜~我美不美?”有怪人尖细的声音。
声音在回响,他们好像在一个山洞里面。
火儿并不是真的醒来,祝火儿被人喂了药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恰好火儿还魂进驻,是以天地间的灵气才会无声无息慢慢修复这具破败的身体。
“他为什么不要我?嘻嘻,我多美啊,呜……难道我不够美吗?”怪人忽然来到火儿身边,火儿的颈间有冰凉尖锐的触觉,大约是那怪人的爪子。
“新娘,新娘是这世上最美的,吃……嘻嘻”
滴答,不知是怪人的口水还是眼泪滴到火儿脸上。
“嘻嘻,嘻嘻嘻嘻……”
他好似很满意火儿的反应,善心大发地又踱了开去。窸窸窣窣安静不到片刻,怪人又道,“呜~呜……为什么不看我,呜~为什么不要我?我多美啊……呜……嘻嘻……”
“女人?我也是女人了,嘻嘻……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吃,吃了新娘的心脏我会越来越美丽的……”
火儿感觉怪人拽住了她的衣袖,好似有点委屈,“新娘?”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火儿的脸,火儿仿佛听到他咂嘴的声音,“新娘?新娘不是最美的吗?”
火儿的袍子确实是喜袍。
“新娘,嘻嘻,不好看……”
火儿被人怪人嫌弃了。
“嘻嘻……嘻嘻嘻,我美吗?”也不知道怪人是在问谁。火儿感觉怪人的声音忽近忽远忽上忽下。她的嗅觉恢复了一点,山洞里不仅仅有腥甜的气味,还有很浓、很重的腐烂的味道被风吹到山洞的每个角落。
有利刃割裂布帛的声音,火儿感觉怪人带着腥风又回来了,她的脸被轻软的布料盖住。怪人尖利的指甲隔着软布来回刮弄,渐渐来到火儿的胸口处。火儿听见他说:“嘻嘻,没关系,新娘?心脏,我把你的心脏挖出来就知道了,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