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的眼睛亮起来,这时,怪人身后,堆积成山的新娘尸体边上,啪嗒,传来某物断裂的声音。
怪人急怒,利爪忽停,突然伸手朝后一挥,阴寒的风刃就往身后疾速刮去,惑人的妖娆从阴影里被逼出。
“咦?”
火儿听得怪人的反应很是奇怪。
“漂亮,嘻嘻,吃,你吃……嘻嘻,嘻嘻嘻……”
火儿不明所以,却听有人应道:“哼,想吃我?还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是那个紫衣人的声音吗?确实很符合他的形象啊,细细的沙哑,撩人的魅惑。火儿心下暗笑自己,此时此刻还没完全活过来就再次面临命悬一线的情况,她竟然会天马行空地拿紫衣人的声音去与记忆中的声音对比。也不知道是犯的什么傻。
乒乒乓乓又是刀剑相撞的声音,整个山洞都是回音,火儿眉头皱了皱,她竟然开始能感觉到身下石板的冰凉坚硬了。形、声、色、味、触,想来她的视觉也快要恢复了吧。
啪嗒,火儿感觉面上的布料一阵温热,腥甜之气充斥鼻尖。火儿猜想打斗中的两人也不知道谁受了伤。
“嘻嘻,嘻嘻嘻嘻……”
怪人尖细的笑声又起,火儿清晰感觉到有两个人影从身边飞过。石床摇晃,火儿的身体在往某个方向滑去——石床竟然有碎裂之势。轰隆一声,石床果然塌裂,火儿头先着地侧倒在石床边上,脖子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弯折,紧闭的双眼在此时终于能勉力睁开。
紫衣人的面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挑掉了,他本来半张脸就长得够惑人心神的,这整张脸的威力自然更上一层楼。不过眼下的情况是,他长得再好看也掩盖不了满身的狼狈。
材质上好的长袍被刮破很多口子,有的地方已成丝丝缕缕,身上有更有数不清楚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水渗出浸染衣袍,怎一个斑驳了得。好在头上没遭什么大罪,也就是头发稍微凌乱一点,好看的脸上被撕了道口子而已。
火儿依旧看不清楚怪人的脸,虽然他大红的袍子也被剑戳得乱七八糟,也很狼狈,但他整个人可比紫衣人精神多了。抖着一头营养不良的长发上跳下窜那叫欢腾,偶尔还会露出一只猩红的眼睛吓人。
这两个人其实打得算是不相上下,只是神智失常的人根本不能以常理衡量之。
他怪叫一声又朝紫衣人跳过去,森森的长指甲就是他的武器。叮,紫衣人的长剑挡住了红衣人的尖爪,这时洞口突然出现一个高壮的身影,他声如洪钟唤:“剑”。
怪人的身形明显一顿,眨眨眼,然后又动起来,仿佛洞口的男人不曾存在。
“剑”
男人动起来,因为逆着光火儿看不清楚他的五官神态,只见原本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双双倒飞开。
紫衣人撞上了身后的尸堆,被挖空心脏的新娘们为他缓冲了撞击的力道,饶是如此他还是被撞得喷出一口黑血。
男人身法奇快,追上倒飞的怪人,将他牢牢禁锢在怀中,还是一声声唤:“剑”。直到怪人躁动平息,瘫软在他怀里。男人双手将怪人抱起,怪人长发垂下,他的脸终于露了出来。其实是很美的一张脸,只是脸太过苍白没有半分血色,而唇又太过红,仿佛他身上、脸上所有的血色都汇聚在这唇上了。
“等等”男人转身要走之际,火儿突然叫住他。
“你有何事?”
男人和紫衣人似乎都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活人。
火儿笑,在这阴森森的山洞里犹如诡异的图腾,“剑是他吗?你是剑的什么人?”
男人老实回答:“剑是他,狼是剑的哥哥。”
“狼的弟弟杀了那么多人,他还要杀了我,狼不觉得应该对我负责吗?”
“对不起”男人好像对火儿的说话方式很受用,“狼应该怎么负责?”
火儿眯起眼,“狼,保护我。”
“狼要先照顾剑,你快死了。死了,狼埋。”
“哈哈哈哈”重伤的紫衣人早就搞清楚状况了,他一直听火儿在忽悠憨厚的男人,听到男人如此回答他终于忍不住笑了。
确实,火儿知道,比起紫衣人身后的那一大堆,自己此时更像一具尸体,但火儿却信心满满地对男人说:“我不会死,狼先照顾剑,照顾好了再来找我,我是火儿。”
男人对着火儿的眼睛沉默,然后很干脆地点头道,“好”。
狼答得干脆,走得也干脆。紫衣人傻眼了,他看火儿,“就你这样的你说不死居然也还能有说服力?”
火儿身上难受,其实心情不错,她与他就这么狼狈的面对面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至少,如今她成了祝火儿就不会再如曾经那般傻傻地任人欺负。乌眸一转,看到对面也瘫在地上恍若尸体的某人,她道:“嗯,我还说等下会有人来救我但不会有人来救你,如果我善心大发顺便把你给救了,你也来保护我如何?”
某人此刻其实很想摸摸鼻子,她怎么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他?至于救她?或许是杀她的也还不一定吧。习惯性地将目光去探究,火儿微微一笑,“喂,妖精,别看了,再看小心灼伤了你的眼我可不负责。”她并不确切知道紫衣人在做什么,只是他看过来她便感觉到了一种窥视。
紫衣人微微变了脸色,“喂,那具叫做火儿的尸体你确定你真的没死吧,为什么我看不透你?”
火儿但笑,“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那么一两个人你看不透有什么可奇怪的?”眼看紫衣人要开始陷入沉默了,火儿又扬起她难听的声音:“妖精,你叫什么名字?以后做了我的保镖一直叫你‘喂’很不方便啊。”
妖精实在很难对对面那一具小小的丑陋身体起什么审美的意思,他自然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他的,他质疑她的自信满满。只是如果将死,有个人知道他的名字又何妨?双眸微微黯淡,妖精好似陷入了迷惘之中,有怀念有悲伤,他哀哀开口,“我……”只说了一个字便被对方打断,“呵呵,秋月无边水潺潺,我以后便唤你做‘秋水’吧。”
妖精气结,真是如此笃定他们不会死吗?都要临死了还给他起个新名字作何?秋月无边水潺潺?牛头不对马嘴,风牛马不相及。夕阳还在洞外吊着,在这阴暗潮湿邪风阵阵的山洞里,她是如何想到这样一句话、这样一名字的?对面的小尸体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解答他的疑问:“相信我,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我救你,你留在我身边。至于名字,我第一眼看到你的眼睛就是这么想的,很漂亮。”
她如何知道,他看到她的第一眼看见的是漫天的飞花?是那样的情况下她心底竟然有浅浅的幸福?她又如何知道,他只看到了那一眼便再看不到其他?
他那样厌恶嫌弃的手段渐渐习惯了用来保护自己,现在却对她用不上了,她又怎知他的彷徨?
曾经有个人轻轻拂过他的眼脸,他说:“弟弟,你的眼睛真漂亮。”
妖精沉默,火儿也不再逗他说话了,她知道祝融冰会来,她也知道妖精会做她的秋水,必须是她的秋水。
祝融冰终于成功赶上了马后炮的节奏,在入夜时分寻到了此处。火儿得救,妖精也得救了。留下了几人处理堆积如山的新娘尸体,祝融冰带着二人回到人间小镇。
“摇,如何?”
“家主已去!”
火儿才知道那棺木之中原来是与祝火儿被同时掳走的祝家家主,祝火儿的父亲,祝擎远。她与祝火儿的命运何其相似?!又一次,她与父亲生死离别。是个很好的爹爹呢,可惜火儿就是无缘得到。
火儿的嗓子烧得厉害,呼吸之间仿佛有把刀子在来回刮,“爹爹……”除了这两个字她无法再发出别的声音。泪水模糊双眸,眼前的一切只剩下遥远的影子,她仿佛又回到那夜的重重水雾之中。
声音很小,连离得最近的摇曳都没听见,祝融冰却惊得跳起来“火儿,火儿,你觉得怎么样?”莫怪他抱着火儿手足失措,众人离开山洞没多久,火儿便又在他怀里重重阖上了眼。
有东西堵在火儿的喉间,让她吞不得也吐不得。
众人却是不知,因为火儿这一刻气若游丝,加之她与祝擎远看起来都是乌漆干瘦,便都以为她中毒太深,终于要支撑不下去了。
没有人出声劝阻祝融冰,在众人眼里,他只是一个刚刚失去亲人的可怜男人。直到他终于将火儿喉间的东西晃出来。
“血!少主,停下!快停下!让我看看大小姐。”
“鲜红中带了丝淤黑,方才这口血卡在气管里造成假死的现象,大小姐没有中毒。”
祝融冰忍住再把人紧紧箍在怀里的冲动,“真的?摇你再仔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