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烟,你为何这般不爱惜自己的生命。”那人又说话了,语气带着淡淡的无奈。
荆以烟听出来人是谁,手中的长剑霍的改变了方向。她双唇紧咬,目光如刀,脸上汗水涔涔落下:“你为何总要来参一脚!”她恶狠狠的瞪着狼群,那饿狼们因为她的目光而吓得呜咽着后退。
付泊尘胸前的热血已冻结凝固,他心中猜了个七八分,与关颖婷相视一眼,右手重新覆上了直入地中的长剑。
看不见的敌人才是真正厉害的角色!而自己对这长白山甚不了解,这里的一花一树也许都可能成为让自己殒命的武器!于是付泊尘不得不加以提防,看不清是敌是友,才是对他最大的压迫!
“王爷,您受伤了。”那人又将说话的对象换作了付泊尘,“不过伤不致死,看来是以烟手下留了情。”
“那本王倒还要谢谢荆姑娘的不杀之恩了。”付泊尘近似讥诮的扫了荆以烟一眼。
而荆以烟的思绪似乎在那群狼中挪不开,她似乎没有听见那人与付泊尘的对白,长剑直指狼群,面目还是一样的凶神恶煞。
“你到底是谁?莫要装神弄鬼了。”关颖婷咬咬牙问道。虽然不知来者何人,但这人尚未现身就让气氛如此凝重,恐怕也是高手中的高手。
好奇心变得很小,压迫感才是最大的麻烦。关颖婷左右瞧来瞧去,除了苍白还是苍白,只有远处的几株被雪完全覆盖的岳桦,若要说是藏身之处,恐怕也只有那里了罢。
“关姑娘,你的身子站着有些飘荡,恐怕是有些不适,须得多多保养才是。”那人显然不打算现身,东呷西吟的挨个问候。
“承蒙阁下关心,幸而不坏,颖婷也便知足了。”关颖婷淡淡应着,只觉这压迫感越来越是强烈。
这个声音,似乎有点熟悉,又似乎非常陌生。关颖婷的右手开始发热,和左手形成了截然相反的温度。
那人不再说话了。在场的三人也不再说话了。一切回归静寂,只有风声与噗噗的雪响。狼群慢慢走远,直至全数退进了皑皑的雪地之中。荆以烟的长剑终于开始发抖,从那岳桦之后缓缓走出来一个矮小的影子。
脚步声很慢很慢,就像是一个人在闲庭信步一般。他每走一步,付泊尘的肌肉就绷紧一寸,直到最后当那人全身呈现在众人面前之时,付泊尘那早已凝固的伤口又开始流出了新的血液。
“王爷,虽然伤不严重,但还是少些动气的好。”来人佝偻着身子,鹤发童颜,银白色的胡须在烈风中微微飘动。他穿着灰色长衫,整个人看起来仙风道骨,充满了神韵。他未看众人一眼,却深知众人的一颦一蹙!
关颖婷的瞳孔渐渐缩小,她压抑着全身迸发出来的惊喜,颤抖着抬起右手指着那人厉道:“老先生,真的是你!!”
那人当即点头。来人正是幷天!也便是当初让关颖婷穿越到这个时代的‘罪魁祸首’!他含着笑捻了捻胡须,一副无所谓的看着在场众人!
身份一确定,付泊尘浑身也渐渐放轻松。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也不再握着长剑,转而照顾起自己的伤口。
——至少知道了,眼前的不是敌人。
但是此时此刻,还有一个人依然没有放松。荆以烟汗湿重衣,看着幷天一步步靠近显得不知所措。
“臭老头!你不要过来!你若再靠近一步,我就让他们统统滚下悬崖!”荆以烟厉声要挟着,她的剑在关颖婷和幷天之间挥来挥去。
“以烟,你心中的执念是错误的,怎么就不知悔改呢。”幷天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留你在身边,是要你潜心修行放下仇恨,而你心中的恨意却只见增不见消,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怎么就这般看不透彻。”
荆以烟冷笑一声:“你说的容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岂是说放就放的了!我荆以烟此生已无父无家,我这条命留在这个世上也只为寻仇!仇了一切了,若是要一命偿一命又有何妨!”她顿了顿,又道,“幷天老人,我敬你一代宗师,也感谢你的再造之恩,今日你最好不要插手此事,否则我连你一样不敬!”她说得到做得到,杀气慢慢笼罩了整把剑身。
幷天当即浩叹一声:“你父亲看不透也就罢了,为何连你也这般倔强。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你父亲身上的特点,你却是一样不漏的学了下来!”
荆以烟冷哼道:“那也是我自愿的,我骄傲!”说罢,长剑挥向幷天老人,身子却如迅蛇急闪般掠到了关颖婷的身后。
众人一个措手不及,荆以烟已将关颖婷生生擒住,长剑架到关颖婷的脖上,拖离付泊尘三米之远。
荆以烟面露得意之色,看着幷天老人笑道:“我打不过你们两人,我也不知道她对你们有什么用处,但是和你相处下来,我却也知道她是个十分重要的人。况且我与她也颇有仇隙,若能解决她,却也是一件快意的事情!”
说罢,剑锋已经划破了关颖婷的颈肤!
“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本王什么!你若敢伤她,你也休想重振魔坊!”付泊尘将雪地中的长剑拔了出来,眼里冒着微微的火色。
荆以烟眉头一剔,柔声道:“王爷,我记得我们的约定说的只是让她见到幷天老人,然后你随我处置。现在人也见了,我也不算食言,你怎却这般不讲道理了。”
付泊尘心中一震,原以为荆以烟被幷天所收,在幷天老人面前她一定会收敛许多。却没想到她是这般冥顽,现在以关颖婷要挟,纵使他和幷天联手也不一定能保证关颖婷毫发无损!
付泊尘的脑子里迅速开始思考对策。但他的心无论如何也安静不下来!他看着剑下的关颖婷,心中似有千万蚁噬,生怕自己倾尽所有也救不回眼前这个人儿!
他头一次感到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布满了他的全身!他只恨不得能够让自己与关颖婷对换,只恨不得现在在荆以烟剑下的人是他付泊尘!
“你有什么怨念就冲着老夫来,切勿伤害无辜!”幷天老人凝神道,“杀害你父亲的非是关姑娘,而是老夫罢了!”
他此语一出,在场诸位皆是心中一愣!
荆以烟的瞳孔似缩到了最小:“你...你说什么?!”随即忽而大笑,“哈,你少逞英雄了。当时你根本就不在王府,而在场的所有人皆是看见关颖婷出手杀了我爹!你本就已活不长了,何必再为这丫头替罪!或者说你是一把老骨头,还依旧风流不减?”她眼中的戏谑不敬令关颖婷和付泊尘勃然大怒。
然幷天却不愠怒,他轻叹一声不徐不疾的说:“你爹得老夫真传的暗牧神功,连尘王爷都制止不了,你可知为何毫无武学功底的关姑娘却能一举歼灭?”
荆以烟道:“这倒要请教。”
幷天继续道:“暗牧神功,一式克一式,你爹得了一式之后便为非作歹祸害武林,在整个江湖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老夫早已退隐,而江湖人士却苦苦求老夫降服你爹,但克你爹武学的那式却必须由一个女子练成,而那个女子又必须是阴年阴月阴日所生,老夫算遍了整个那日沁泊国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女子。于是只能在千年之外求来一个女子,功夫不负有心人,初到第一日便叫老夫遇上了关姑娘……”
“所以说你也是杀害我爹爹的帮凶!”荆以烟显然只注意到了结果,她不仅没有松懈关颖婷颈上的利剑,更是以一种吃人的目光望向幷天老人!
一旁的付泊尘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握剑大吼:“荆以烟,你怎这般冥顽不灵!!”他本就浮躁而无法安心思考,整个思绪都围绕在关颖婷的身上!而荆以烟却始终没有想要放下关颖婷的意思,还这般与幷天老人相抵触,叫他如何不冒火!
“你们最好别逼我,我会杀了她!”看着两人的逼近,荆以烟下意识的紧了紧手中的剑,本就吃痛的关颖婷这下是更加的痛苦。
“放下她!本王随你处置!”付泊尘低吼道,荆以烟的剑实在是逼得太紧,让他根本找不到一丝漏洞去解救关颖婷!
“你们都想救她?”荆以烟忽而笑了起来,眉头一高一低的柔声道:“可我偏就是要她的命呢……。”说着愤怒着将长剑一横,试图瞬间杀掉关颖婷!
可就在这个时候,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关颖婷不顾疼痛抬起双手紧紧捏住了剑身!
血,从关颖婷的双手间浸到了整个剑身上!殷红的,妖艳的,令付泊尘一时间感觉到了窒息。
荆以烟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她更加的使力,然而剑身就像是固定在了关颖婷的手中一样,动弹不得!
“快放开她!!”这时,幷天老人倏地厉声叫了起来,“快放开她!浸了血的右手掌会发出暗牧神功最大的威力!!”
然而为时已晚,关颖婷自右手掌心迸发出一道强烈的光芒!光芒温柔却不失锋芒,关颖婷愣在其中,荆以烟却被重重的弹下了断崖!
随着荆以烟一声哀呼,付泊尘大呼着关颖婷的名字提起剑冲了过去。他以长剑斩断着强烈的光芒,衣袂被吹得猎猎作响,不顾身体的刺痛,伸长了一只手试图抓住关颖婷!
而关颖婷的身子渐渐变成了一股清风,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冲来的付泊尘,伸长了手却还是握不到,只觉得浑身快要被光芒狠狠包裹殆尽!
“回来!不要离开我!!”付泊尘撕心裂肺的喊着。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明明一开始就知道她会离开,明明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可为什么真正到了这一刻,他还是想要不顾一切的将她挽留!!
挽言脱口而出,付泊尘此刻终于明白了关颖婷于自己是不可或缺的!他竭力冲进光芒,不顾幷天老人在一旁的厉声喝止!
就算会死,那又何妨!不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一起,不能亲口对她说出自己的心意,这才是付泊尘心中最大的缺憾!
“颖婷!你回来!我爱你啊!!”付泊尘几乎是倾尽了自己的全部内力说出了这句话!他朝关颖婷跑去,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
突然一阵红光,将付泊尘的视线完全遮蔽!他看不见关颖婷了!关颖婷也看不见他了!
付泊尘慢慢没了意识,关颖婷也因为五彩的光而昏厥过去。两个人,被同一阵风所带领着,朝着同一个方向深陷了进去!
光芒渐渐变小,苍白荒凉的雪地上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雪依旧在飘,风依旧很烈。但是此刻的地上,却只站着一个佝偻鹤发的老人。
“这可都是你们自己选择的。”
老人摇首浩叹一声,直至风雪重新掩埋了方才的累累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