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们关闭了城门爬上城墙,东边天际开始发亮,过不了多久,太阳就要出来了。纨绔兵相互靠着,回忆这两天发生的事,感觉像过了好多年。从昨天一直紧绷到今天的神经终于有了片刻放松,瞬间感觉像去掉了半条命。
前方有大批军队赶来,晨光中火红的旗帜飘扬,苦等一夜的赤炎军援军终于到了。纨绔们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
正当他们累得昏昏欲睡时,一道声音将他们的瞌睡虫全部吓跑,随即他们的神经绷得比之前还要紧,甚至直接跳起来就往城外跑。
“啊!楚教头怎么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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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依做了个好梦。具体梦到什么她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己应当做了个好梦。她还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泡在温和的水中,浑身舒爽得她想要尖叫。
她记得自己被血莹晶火折腾得想要去死,却没想到死后却如此舒适安逸,她竟然想永远沉沦下去。但下一刻,她看见了一双眼睛。
并不是真的看见了,而是记忆起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清澈透明,泛着琉璃般精致的光芒。那褐色琉璃中盛着令人心酸的担忧,蝶依不知道那是为谁担忧,又是为什么事担忧,只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
她忽然想去触碰那双琉璃般的眸子,但又觉得那眸子离她好远,远到她一生都难以触及。她就在那时睁开眼。
浓密纤长的睫毛往上一弹,还带着朦胧的目光就融入一双盛满担忧的眸子里。那眸子漆黑纯亮,眼白因过度操劳而布满血丝。但那担忧不掺一丝杂质,干净纯粹得令人心悸。
蝶依对这样的深情有些感动,但这双眸子并不是出现在她梦里令她可望不可即的那对琉璃珠子。有少许的失望和充盈的满足感回荡在她胸腔,她幽幽叹了一声,伸手抚摸近在咫尺的脸,轻声道:“辛苦你了!”
呆愣的九方炎突然一把紧抓住她的手狠狠按在自己脸上,然后沉沦地闭上眼:“吓死我了!”
“没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蝶依轻声道。
九方炎抓起蝶依的手在脸上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问道:“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你看你,先休息会儿吧!”蝶依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眉心。不过一夜不见,九方炎满脸风霜,看上去老了十岁。
蝶依揉完后,手勾住九方炎的脖子往床上一压,九方炎顺势躺了下来,头枕在蝶依胸上。
蝶依揉了揉九方炎的头发,轻声道:“把衣服脱了到被窝里来,你这样睡会着凉的。”
九方炎依言脱掉了铠甲和外袍,缩到蝶依暖好的被窝里。他一手环住蝶依的腰,沉沉地睡过去了。蝶依看着倒头就睡着了的九方炎,伸手轻描他的五官。
鼻梁挺拔眉峰张扬,五官分明俊朗迷人。蝶依轻轻一笑,缩在九方炎怀里做她的美梦去了。
日头高照的时候,蝶依恍恍惚惚转醒,看到九方炎正用手支着脑袋看她,含情脉脉的目光快要把蝶依溺死在里面。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蝶依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对九方炎笑道。
“睡不着,就起来看看你!”九方炎说道。他不会说是因为他做恶梦梦到蝶依被无尽烈火焚烧,吓醒后根本不敢入睡。
“我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蝶依伸手捏了下九方炎的鼻子,被九方炎拿下来塞回被窝里。
九方炎随即给蝶依掖好被角,痞痞一笑:“好看的地方多得是!我还没看过呢!”
“滚!一天到晚就知道耍流氓。”蝶依轻踹了他一脚。又问道:“我怎么在这里的?”
“我不知道!”九方炎重新躺在蝶依旁边,一只手从她脖颈后穿过去抱住她。“我接到急报回来的时候,你就躺在北城的城墙上了。你眼角那蝶翼纹颜色紫得发黑,木樨检查了半天却说你身体没问题。可怎么叫也叫不醒你,我以为你又要向上次那样昏上几天。”
收到木樨传来的急报那一刻,他放过了击杀夜倾华最好的机会,抛下万军直接策马赶了回来。等回到北城看着蝶依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心如死灰,只怪自己冒进。若不是贪功想解决夜倾华,蝶依怎么会这样?现在即便拿十个夜倾华和他换,他也只想蝶依健健康康的。
他恨自己来迟了一步,让自己心爱的人陷入危险。他下令全军全力击杀西北师后,就一直守在蝶依身边。若蝶依不醒,他就要西北师全部长眠。
还好!蝶依醒了!
蝶依叹息了一声,知道自己晕厥之前最后看到的是天罚。难道是天罚救了她?蝶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听吴副将说你去了东城,但你什么回来的?怎么也不跟他们说一声?”九方炎问道。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自己在东城外和西北师交战时晕了过去,醒来时就看到你了。最初我还以为是你救了我,现在看来另有其人。”蝶依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隐瞒了天罚的事情。按理天罚是危险人物,她应该提醒九方炎注意。但她又不想看到天罚和九方炎交战,她明白就算她和九方炎加起来,也不是天罚的对手。潜意识里,她觉得天罚没有对他们危险。
“可能是你自己走回来的吧!你的血莹晶火一旦失控,行为就有些不受控制。可能是你自己走回来走累了,就在城墙上休息了。”九方炎拍拍蝶依的脸,安慰道。
“起来吃点东西,然后让木樨再给你检查检查,你这样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九方炎推了推蝶依,示意她起来。
“操那么多的心,又不是老婆子!”蝶依嘟囔了一句,九方炎立即转过头,愤愤地瞪着蝶依:“你说什么?”
“没什么。九方老婆子,起床了!”蝶依说完坐起来。
“敢说我是老婆子?”九方炎恶狠狠地把蝶依压在身下,死命地瞪着巧笑嫣然的蝶依。
蝶依在九方炎唇角琢了琢,轻声道:“好了,去吃东西。”
九方炎无奈翻身下床,一边将染血的外袍穿在身上一边说:“蝶依,下次在你房间里放两套我的衣服吧!免得我在你这儿睡了之后还要穿之前脏衣服。”
“去你的,自己又不是没有房间,跑我屋里睡什么觉!”
“我在这里睡还不是应老婆大人你的邀请,像这次都是你叫我睡我才睡的。再说我房间里都放了两套你的衣服,为了公平你房间里也应该方两套我的。”九方炎小声抗议。
九方炎抗议完就看到一支白皙的手伸到了他面前。手掌中带着薄薄的茧子,泛着淡淡的粉色。白里透红,分外好看,那手指修长如葱管,指甲泛着淡淡的光。
九方炎伸手握住蝶依的手,才道:“干嘛!”
“没想到你还有偷人衣服的癖好,把我衣服还回来!”蝶依语气不善。
“老婆冤枉!”九方炎大叫,“那是我给你买的新的,还没来得及给你呢!不信你自己看看你的衣服,哪一套少了?”
蝶依想了想自己的衣服好像真的没少,又说道:“既然现在有时间,一会就给我吧!”
九方炎已经把煨在火炉上的粥和小菜摆在桌上了,听到蝶依的话又是一阵哀叹,有什么好东西果然不能给女子知道了,不然她会给你抢光的。
“现在形势怎么样了?”蝶依舀了一勺粥喂进嘴里,问道。
“还好!”九方炎坐到蝶依对面,也吃了一口。“西北师现在被我们三头打,只能往越成西北各州逃去。可他们老家现在全被李锡控制,他们回去后也没好果子吃。”
九方炎轻笑道。西北师想趁乱从赤炎军嘴里抢肉。没想到肉没抢到,反而使自己成了无家之犬,只能东奔西窜到处逃亡。
“那黑旗军呢?夜倾华那里怎么样了?”
“夜倾华逃回了庆州,我去追杀他的时候他就在往华山门的方向逃,现在估计已经过了华山门回兴盛去了。他也算是迅速,要是再慢一点,他就得死在回华山门的路上。现在,就得看兴盛怎么对待这个一败涂地的威武大将军了。”
九方炎说着有点小得意,传闻中兴盛最强的将领,也是他的手下败将。但他又有点可惜,斩草没除根,春风吹又生,夜倾华指不定会卷土重来。
“如果你不那么快回来,或许兴盛就用不着思考怎样对待战败的将军了。”蝶依说道,夹了一片冬笋放在九方炎的碟子里。
九方炎把那片冬笋吃了,又夹起一块鹿肉放在蝶依的碟子里。“他要是早死了,我上哪儿去找对手玩?人活在世上最多的就是孤独,能有一个人排遣孤独很是不错,哪怕那个人是敌手。”
蝶依笑了一声,没有理九方炎的歪理。“传闻夜倾华是兴盛第二名将,那兴盛会不会派他们所谓的第一名将出来和你比?”
“我倒想!”九方炎又夹来一个煎饺放在蝶依碟子里。“他们传言的第一名将早在二十年前就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偏偏兴盛的人硬说他还活着。”
“这么厉害。”蝶依感慨道,又夹了一片腊肠放在九方炎的碟子里。“消失了二十多年还能让人念念不忘,那他叫什么名字?”
“楚天衣!”九方炎吐出三个字。
楚天衣。蝶依觉得这名字好生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说过。